在日內瓦一處公園，老人們會友聊天

 

　　當被問及自己對老年生活的感受時，舒勒向記者&&，她相信自己能過上平安順遂的晚年。

文/《環球》雜誌記者 王露（發自日內瓦）

編輯/劉娟娟

　　78歲的舒勒女士獨自生活在瑞士日內瓦市佛蒙特街區的一座公寓樓內，與《環球》雜誌記者是上下樓的鄰居。每當看到頭髮花白、腿腳不便的舒勒一個人佝僂着身體，推着購物車往返於超市與家之間時，記者就忍不住替她的生活和健康捏把汗。

　　一位年邁的老太太如何在日內瓦獨自生活下去？她過得是否幸福？帶着眾多疑問，記者在社區志願者小董的陪同下，敲開了舒勒家的大門。

居家養老的社會支撐

　　舒勒爽快地答應了記者的採訪邀請。雖然已年近八旬且獨自居住，但她看起來精神不錯，思維和口齒都還算清晰。舒勒的家是一間不到80平方米的兩居室，屋內收拾得乾淨整齊。“這房子是我和老伴買的，有時間、精力時，自己收拾，偶爾也請鐘點工來打掃一下，周末我的孩子們來看我時，也會幫忙收拾房間。”舒勒告訴記者。

　　舒勒的老伴在5年前去世，和瑞士大多數老人一樣，她不跟子女同住。瑞士人退休後，大多在自己家裏養老，他們居住的房子有的是自己買的，有的是租住多年的。瑞士市區租房價格比較貴，但也有價格較低的居民區，小區環境同樣乾淨優美。而且瑞士房屋租賃市場規範，基本上都由中介經營，房子一旦出租，只要租戶按時交房租，就可以永久安心地租住下去，房東無權隨意漲房租或趕走租戶，所以瑞士有不少人一輩子都租房住。瑞士的房子雖然很多都年代久遠，但大部分維護到位，內部做了現代化翻修，公寓一般都配備電梯，方便老人和孩童出行。瑞士的社區小而精緻，分佈均勻，管理規範，每個社區都配備超市、藥店、社區醫院、學校和公園，身體相對健康的老人自己維持日常生活一般沒有問題。

　　瑞士大部分時間氣候舒適，冬不冷，夏不熱，春秋季節悠長，風光秀美，非常適宜療養。記者看到，平日裏社區公園或廣場的長椅上總是聚着來休息或聊天的老人們，他們有的雖已老態龍鐘，但只要還能走動，就會出來會會朋友，曬曬太陽。近些年來，瑞士還出現了不同老人合租社區或公寓以互相照護，同時減少經濟成本的做法，不過這還是少數現象。

　　瑞士老人的住房基本沒問題。那對於上了年紀、行動不便、精力不濟的老人，他們的三餐又是怎樣解決的呢？

　　“只要還能走得動、做得動，我一般都會自己去超市買菜，自己在家做飯，有時也會去附近餐館吃飯，或者買超市裏的簡餐吃。”舒勒説。據記者了解，瑞士的三大連鎖超市基本覆蓋聯邦各州所有社區，這些超市的售貨都涵蓋食品（包括新鮮蔬果、魚肉和飯菜半成品）及日用品，可滿足基本生活需求。小董告訴記者，除了自己做飯，在日內瓦州，老年人也可以選擇訂購IMAD（日內瓦州居家護理機構）的營養餐，送飯上門，不過這需要自己支付費用。“IMAD與日內瓦大學醫院的食堂工廠合作，由專門的營養師搭配設計適合老年人的飯菜，每天可以出餐10萬份左右。但是吃IMAD的家庭餐，需要申請並説明自己因健康原因無法做飯且需要合理的營養配餐。”小董説。

在瑞士中部度假勝地因特拉肯，留長鬍鬚的老人們身着傳統服裝參加民俗文化節游行活動

　　舒勒告訴記者，她以前是老師，現在每月的養老金收入相當於退休前工資的70%，住在自己的房子裏，養老金基本夠支付日常花銷，看病及病後護理有保險報銷90%，如果沒有意外，她相信自己能在家安享晚年。除非生活無法自理，她會盡可能推遲去養老院的時間。

　　養老院雖有專職照護人員，但費用昂貴，且需自己支付。日內瓦普通養老院平均每天的費用為270瑞郎（1瑞郎約合8元人民幣），一個月的費用在6000瑞郎以上。在那些專門護理因病失能或失智老人的養老院，為防止老人走失，大門對外關閉，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他們的自由。

　　記者了解到，瑞士老年人的生活有社會保障體系和憲法的支撐。1925年，瑞士將養老保障寫入憲法。瑞士養老保障體系的“三大支柱”建立於1972年，涵蓋國家、職業和個人三個層面：第一支柱是養老和遺屬保險（AHV/AVS），是國家強制性保險，用以保障退休者的基本生活；第二支柱是職業養老保險，所有在職人員均要和僱主共同繳付，並在退休後領取，以保持退休前的生活水平；第三支柱則是個人自願性的儲金，用以滿足額外的個人需求，這種養老儲金在沒有職業養老保險保障的人中尤為普及。

IMAD的一條龍服務

　　只要身體健康，在瑞士居家養老是件挺幸福的事，大部分人的養老金足夠維持基本吃住，閒暇時還可以去附近公園或社區廣場活動，或者去游覽瑞士的大好風光。瑞士旅游服務周到安全，瑞士人對老年人也很友好。《環球》雜誌記者曾在因特拉肯看到很多老年人乘坐郵輪欣賞湖光山色，十分開心。

　　但是老人生病及病後護理或患有慢性病需要長期照護，該怎麼辦？小董向記者詳細介紹了IMAD對瑞士老年人周到而專業的照護。

　　在日內瓦州，老年人一般會與自己的家庭醫生定期見面，交流身體情況。如果老人突發疾病，一般會直接去醫院看急診，醫院視病情發展狀況決定是否轉入普通病房，然後從普通病房轉入日內瓦醫院的康復中心。經過最多兩個月的康復醫療後，對於需要長期照護的病人，醫生會向病人家屬介紹和分析病情，由雙方共同決定，對於生活完全或部分不能自理的患病老人，是送往養老院，還是居家護理。

　　如果老人的病情符合居家護理條件，就可進入IMAD系統。首先有系統人員來到老人居住的房屋查看，對房屋進行適老化改造，在家裏裝上廁所扶手、床舖護欄、警報按鈕等醫療輔助設備，並視需要決定是否訂購智能手環監測老人身體情況。IMAD護理人員會定期上門評估老人健康狀況並提供醫療保健服務，如基本護理（幫助清洗、起床和睡覺）、預防護理（健康檢查）、醫護知識介紹和技能培訓（面向家庭護理成員）、治療（注射、敷料）和姑息治療（疼痛治療）等。

　　IMAD還會評估病人是否需要“在家住院”服務。這項服務通常提供類似醫院環境中的技術護理及夜間照看。護理內容包括抗生素治療、疼痛治療、腸外營養、輸血等需要特定技術技能和設備的各種治療，護士會來家中安裝和保管必要的護理設備。

　　小董告訴記者，簡單來説，IMAD就是公立醫院的居家護理一條龍服務，這些護理的設備購買和服務費用都有醫療保險報銷，護理人員則經過專業學習和實踐持證上崗。瑞士職高有專門的護理專業，學員3年的專科學習中，有一年半時間在各大醫院、養老院和社區實習，畢業即可熟練從業。護理是一門辛苦又專業的職業，願意從事這份職業的瑞士人並不多，不過因為瑞士的工資水平高，鄰國法國的很多專業護理人員會來這裡打工，填補了護理人員缺口。

　　舒勒告訴記者，她患糖尿病已多年，有過一次輕度腦卒中病史，留下了後遺症，身體比較虛弱，家庭醫生給她安排了IMAD的居家護理，每週二有護工上門為她打針和檢查身體。

　　無論從經濟還是精神和體力來説，長期照顧失能老人對家庭成員來説都是沉重的負擔。在瑞士，失能老人的照護主要由家人在IMAD的支撐下進行，這大大減輕了家庭壓力。

社區助老方法多

　　除了身體關懷，瑞士政府還很關心老人的精神健康。小董告訴《環球》雜誌記者，瑞士人到了一定年紀會定期收到政府發來的信函，邀請他們去參加政府舉辦的適合老年人的公益活動。日內瓦州職高有專門的社會工作專業，他們畢業後的工作就是為老年人策劃各種社區活動，例如看電影、聽音樂、進行宗教活動、聊天、去湖邊散步等等，這些活動有的免費，有的收費，可以緩解老年人的孤獨，促進他們的精神健康。

　　記者了解到，瑞士還有一種社區和機構相結合的養老方式，養老機構在早上用班車將老人接到養老院生活，下午5點再用班車將老人送回家。這種照護方式需要老人自己支付一定費用，但能為家庭減輕部分負擔，也為老人保留了一定的自由。

　　瑞士老年人的照護隊伍中還有志願者，例如“時間銀行”義工。“時間銀行”是由瑞士聯邦社會保險部開發的一個養老項目——人們把年輕時照顧老人的時間存起來，等將來自己老了、病了或需要人照顧時，再拿出來使用。申請者必須身體健康、善於溝通、充滿愛心，每天有充裕的時間去照顧需要幫助的老人，其服務時數將會存入社會保障系統的個人賬戶。

　　當被問及自己對老年生活的感受時，舒勒向記者&&，她相信自己能過上平安順遂的晚年。

　　然而，就在不久前，記者也聽説了同住樓裏的另一位獨居老人在家中死去多日才被物業發現的悲劇。這樣的悲劇為何會發生，又是否是個例？對於低收入和獨居老人群體，社會應給予怎樣的保障才能避免他們孤獨離去？這些問題仍值得政府和社會去探討。

來源：2023年10月4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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