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一名男子在芬蘭赫爾辛基的海邊曬太陽

　　“如果説在過去，家庭是親人們聚集的場所，那麼如今，它更多地成為了一個人在經歷了一天的辛勞後撤退的寧靜避風港，一個人獨處或最多與另一個人共度時光的地方。”

文/《環球》雜誌記者 陳靜（發自赫爾辛基）

編輯/馬琼

　　人類通常被認為是群居動物，但如今在一些歐洲國家，越來越多的人選擇獨居生活。

　　根據歐盟的統計數據，北歐國家的獨居者比例遠高於歐盟其他成員國。尤其是芬蘭，這個約550萬人口的國家，獨居者已經超過總人口的四分之一，位列歐盟國家首位。

獨居者數量激增

　　根據芬蘭國內的統計數據，獨居者的數量在過去30年裏翻了一番，而且這一趨勢仍在不斷增強，年均增加超過兩萬人。獨居者跨越各年齡段和各種婚姻狀況，包括未婚、離婚、喪偶、長期獨居者，以及那些剛剛搬入新家過着獨居生活的人，這一群體廣泛分佈於城市和農村。

　　芬蘭統計局的分析師奧托·坎尼斯托認為，“家庭的作用已經發生了改變”。他將這一變化描述為社會學上的一種演變，並寫道：“如果説在過去，家庭是親人們聚集的場所，那麼如今，它更多地成為了一個人在經歷了一天的辛勞後撤退的寧靜避風港，一個人獨處或最多與另一個人共度時光的地方。”

　　從2009年開始，一個名為“獨居者協會”的組織一直在代表這一群體的利益並提供服務。該協會的主席萊賈·伊娃認為，導致獨居人口增加的原因包括傳統的兩性關係模式的變化，例如，“離婚不再被社會看作是不體面的事情”，以及女性地位的提高。這些因素為越來越多的人提供了一種不同的生活方式選擇，即獨居。

　　芬蘭獨居現象的增加也引起了芬蘭人口研究所教授奧斯莫·孔圖拉的關注。孔圖拉認為，獨居人群的增加可以歸因於現代人有更多的選擇和可能性，其背後的原因可能包括學業時間的延長、兩性關係文化的變化（如戀愛或婚姻關係更加短暫，成家較晚等），以及人類壽命延長導致的喪偶人口增多等。

　　有統計數據表明，自1990年以來，芬蘭30歲以下的獨居人口從10萬人增加到接近27萬人。在各年齡段中，30歲以下的獨居者比例一直呈現相對較快的增長。這種增長部分可歸因於芬蘭針對年輕人的住房補貼政策。

　　在芬蘭，父母為孩子提供住房和經濟支持的責任在孩子18歲時結束。也正是從18歲開始，年輕人便有資格獲得國家在住房租金方面的支持。芬蘭社會保障機構KELA的高級研究員Signe Jauhiainen告訴《環球》雜誌記者：“父母的財富對這類住房資格沒有影響，資格僅基於年輕人的個人收入”。Jauhiainen説，其他一些歐洲國家的住房援助通常是針對家庭的，而在芬蘭，低收入的任何人都可以獲得援助。

　　國家租金支持最高可覆蓋月租金的80%，但條件是個人的月度總收入必須低於1500歐元。最高支持金額根據地區租賃市場條件而定，例如，在赫爾辛基，每人的支持上限約為500歐元。

　　有數據表明，在2022年，普通住房支持的受益人中有42%是學生，而在所有受益人中，有72%是獨居者。

一種“有害”的生活方式？

　　一些研究表明，獨居生活與健康和生活質量的下降以及心理問題等因素相關聯。

　　舉例來説，總部位於芬蘭首都赫爾辛基的卡萊維·索薩基金會的一份報告指出：“獨居者被視為戰後社會政策的邊緣人”。該報告説，與其他家庭類型的人相比，獨居芬蘭人的福祉存在更多缺陷。在考慮相對貧困和基本預算貧困問題時，獨居者和單親家庭的貧困率更高。例如，獨居者的可支配收入較少。2019年，單身家庭的年均收入不足2.3萬歐元，而無子女夫婦的人均年收入約為3.45萬歐元。

　　在財富方面，獨居者相較於夫婦也處於劣勢。2019年，獨居者的凈財富平均值為48912歐元，而無子女夫婦的凈財富平均值為168681歐元，有子女夫婦的凈財富平均值為128046歐元。此外，領取基本生活保障的人群中，獨居者佔約60%。研究得出的結論是，獨居會增加個人在面臨失業或生計問題時的風險。

　　那麼，獨居是一種“有害”的生活方式嗎？

　　安妮娜自成年後已經獨居了15年。她認為，獨自居住的好處在於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自由安排時間和生活，避免了因家務事引發的爭吵。壞處是在需要幫助時無人可依靠，或者需要向他人求助。例如，在疫情期間，她就曾因受傷在地板上睡了一個月，無法外出與人見面，也不能邀請朋友到家裏，這段時間對她來説十分艱難。

　　但經常與朋友交流使她並不覺得孤獨。安妮娜説，自己這一代人習慣於通過網絡與朋友交流，這從小時候就開始了，所以一個人住不會讓她感到孤單。此外，她一直有貓陪伴。

　　在孔圖拉看來，獨居是個人選擇問題。有些人非常享受獨居，他們喜歡自己決定時間表、生活方式、住所和時間安排等。他強調，獨居並不等於孤獨，但社會應該關注那些被迫獨居卻渴望分享日常生活的人。

　　孔圖拉説，他聽到很多故事，其中最令人感到心痛的是那些獨居的孤寡老人。他們已經與社會脫節，擔心自己如果生病或者離世甚至都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照顧她們，或者將她們送往醫院或殯儀館。社交孤立是獨居的一個壞處，這種感覺在年輕人中也很普遍。例如，與有家庭的人交往時，他們可能感到自己無法融入，感覺人們對他們的感受漠不關心。因此，關注和尊重獨居者本質上是一個重要的社會問題。

　　伊娃所在的獨居者協會也有類似的看法。她認為，社會需要更多地理解和尊重獨居者。她説，有些獨居者可能感到不太被理解，因為人們常常把理想生活定義為與伴侶一起生活。這種觀念可能會讓獨居者感到被邊緣化。此外，也需要重視獨居者面臨的高昂住房成本問題，特別是那些社交圈子有限、經濟拮據的人。要讓獨居者感受到他們是社會中平等的成員，也應該像其他人一樣受到關注和尊重。

來源：2023年9月20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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