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在西班牙馬德里，人民黨主席阿爾韋托·努涅斯·費霍（左五）與支持者互動

　　中右翼的人民黨在大中城市佔據優勢，中左翼的工人社會黨牢牢控制着廣大城鎮和農村地區，雙方能量不相上下，形同兩個“分裂的西班牙”。

文/朱銳

編輯/吳美娜

　　工人社會黨和人民黨皆稱“贏得大選”，西班牙政局進入不穩定階段。7月下旬提前舉行的該國大選結果顯示，在決定組閣權歸屬的眾議院350個席位中，反對黨人民黨獲得136席，成為國會第一大黨，現執政黨工人社會黨以122席位列第二，兩黨均未達到單獨組閣所需的176個席位。此外，在主流政黨壓制下，備受關注的極右翼勢力顯露衰敗之勢——呼聲黨減少了三分之一的議席，僅獲33個議席，雖勉強保住第三大黨地位，但參與聯合執政的可能性變小。

　　鋻於左右政黨陣營在意識形態、經濟治理、地方自主權等議題上存在難以調和的諸多矛盾，以政黨聯合方式組建新一屆政府難度很大，西班牙或將在今年底重新舉行大選。

左右對立加劇社會分裂

　　新黨首費霍領導的人民黨比上一次大選多獲得47個議席，但即便與呼聲黨結盟，也跨不過組閣權門檻，達成聯合執政目標，這一結果與黨內外選前期待相去甚遠。工人社會黨在選前民調中一路落後、在地方選舉又大敗的空前壓力下，雖然失去了第一大黨地位，但成功阻止了人民黨獲得絕對優勢從而直接執政。

　　選舉結果揭曉後，現任首相、工人社會黨黨首桑切斯公開宣布本黨“勝選”，意在表明該黨通過後續政治談判再度實現聯合執政的決心。對於選舉結果，人民黨支持者普遍陷入失望情緒，工人社會黨的支持者則高喊“左翼繼續領導國家前進”，西班牙當地媒體因此形容人民黨勝選卻“苦澀”、工人社會黨雖敗猶“甜”。

　　工人社會黨繼續執政的底氣主要來自西班牙近期的不俗經濟表現。新冠疫情期間，西班牙一度是歐盟中經濟衰退程度最深的成員國，這直接導致執政黨民意支持率被人民黨反超，但在經歷一系列改革後，該國不但就業率顯著回升，甚至有望成為2023年經濟增長最快（增長率為1.9%）、通貨膨脹率（1.6%）最低的歐元區國家之一。受益於總額達1400億歐元的歐盟復蘇基金這一外部援助，桑切斯政府有能力實行更普惠的社會政策，四年內已將最低工資標準提高了近50%。

　　桑切斯政府的內外政策日見成效，讓工人社會黨穩住了選票基本盤。而人民黨批評本國公共債務，特別是社保負債創下歷史新紀錄，財政赤字率居高不下，給國家發展帶來潛在風險。

　　兩黨針鋒相對的政壇格局加劇了西班牙的社會割裂，且兩黨在諸多議題上激烈對抗。

　　在財富分配領域，工人社會黨計劃對富人加稅，以保障高福利社會政策的實施；人民黨反對高稅收，擁護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回歸。

　　在社會文化領域，工人社會黨主張從教育體系中剔除與宗教有關的內容，旨在杜絕極右翼勢力利用宗教宣揚極端價值觀的可能；人民黨則堅持宗教是國家文化重要組成部分，要求予以保留。

　　在移民問題上，工人社會黨實施開放政策，以維持總人口穩定；人民黨要求對外來移民實施更加嚴格的審查和控制。

　　在外交領域，工人社會黨着力強化與拉美等“南方國家”的關係；人民黨力主向美國靠攏，支持升級對俄羅斯制裁。

　　中右翼的人民黨在大中城市佔據優勢，中左翼的工人社會黨牢牢控制着廣大城鎮和農村地區，雙方能量不相上下，形同兩個“西班牙”。

組閣前景不明

　　選舉結果使西班牙陷入政治博弈的僵局。按照憲法規定，國王費利佩六世將與國會主席團代表協商首相候選人，作為議會第一大黨黨首的費霍料將進入議會第一輪投票，如無法獲得絕對多數（350票中的176票贊成票），將於48小時後舉行第二輪投票，此時獲得簡單多數（贊成票超過反對票即可，不受棄權票數影響）即可組閣。如費霍闖關失敗，桑切斯將經歷同樣程序的兩輪投票，來爭取組閣權。

　　由於人民黨先前決定與呼聲黨在若干自治區和城市聯合執政，引發諸多其他政黨對極右翼勢力進入國家政權層面的擔憂，外界因此並不看好人民黨獲得組閣權。

　　理論上，現任首相桑切斯有可能在議會第二輪投票中勝出，但前提是“一起為了加泰羅尼亞”黨的7名議員至少不投反對票。儘管桑切斯&&為了連續執政可以不惜“在石頭中尋找贊成票”，但工人社會黨勝出的幾率仍十分有限——2017年，恰恰就是本屆政府以強制措施中止了“一起為了加泰羅尼亞”黨組織的加泰地區“獨立公投”（西班牙政府認定公投非法），且該黨創始人普伊格德蒙特仍受政府通緝流亡海外，更何況，與該黨合作勢必將讓工人社會黨面對左翼陣營的集體反對。

　　因此，本輪選舉後是否能順利産生新一屆政府存在很大不確定性，如無法組閣，西班牙可能於今年底重新舉行大選。

政治僵局或引發內外影響

　　西班牙政治進程的走向可能在政治、經濟和社會領域産生一系列重要的內外影響，國際社會普遍關注該國大選的後續進展。

　　一是該國極右翼勢力可能捲土重來。近年來，“疑歐”“反歐”的極右翼政黨對多個歐洲國家的政治秩序造成衝擊。如英國前首相布朗近日撰文指出，西班牙大選被認為是歐洲是否繼續“向右轉”的風向標。雖然從現階段大選結果看，極右翼勢力的話語權遭到削弱，但只要重新舉行選舉，呼聲黨就可能再次獲得參與聯合執政的機會。而該黨一旦進入執政團隊，無疑會對其他國家産生激勵效應，而極右翼政黨在歐洲範圍的互動與合流，最終將嚴重威脅歐洲一體化的整體進程，營造更加保守和排外的封閉社會氛圍。

　　二是加泰羅尼亞問題面臨考驗。當年“獨立公投”事件後，不少企業將總部搬離巴塞羅那，導致該地青年失業率居高不下，本地民意亦有所變化，人們更加注重切身利益。工人社會黨也抓住契機，在該地區實施推動經濟復蘇的包容性政策，向民眾提供明確的發展預期。本次大選中，工人社會黨在加泰自治區大勝，不過，在該國議會選票的“數字游戲”中，中小政黨往往成為決定性力量，倘若主要政黨在組閣關鍵時刻作出妥協和讓步，或將使該地區形勢發展複雜化。

　　三是國內政治僵局妨礙西班牙行使歐盟理事會輪值主席國職權。社會各界原本對西班牙擔任2023年下半年輪值主席國充滿期待，包括在歐盟框架內設置優先議程、推進具體改革事項、協調各成員國的共同立場等。但提前大選本身已迫使桑切斯首相推遲在歐盟總部的政策闡釋演説，近期在馬德里舉行的歐盟-拉美和加勒比國家共同體峰會也草草收場，沒有取得推進歐拉實質性合作的預期進展。可以想見，政治僵局之下，擔當看守職責的“懸浮政府”自顧不暇，各政黨也勢必以組閣談判和選戰為重，西班牙很難在剩餘的主席國任期內有所作為。

　　（作者係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法學博士）

來源：2023年8月9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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