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5日，在日本千葉，日本天氣預報部門的工作人員展示一種可以檢測花粉的球形裝置

 

作為一種過敏性疾病，花粉症一不傳染，二不致命，卻像“蠹蟲”一樣正在一口一口吃掉國民經濟大蛋糕。據統計，花粉症或已造成超過3800億日元經濟損失。

文/《環球》雜誌記者 鐘雅（發自東京）

編輯/馬琼

　　花粉症堪稱日本“國民病”，近一半人口已中招。據統計，花粉症或已造成超過3800億日元（1日元約合0.05元人民幣）經濟損失。

　　5月，日本政府&&一系列官民合作措施，旨在保護國民健康和減少經濟傷害。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指出，花粉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問題，需要堅定不移地執行着眼於未來的各項措施”。

花粉症患者持續增多

　　花粉症的高發季是春季，眾多花粉症患者配戴的口罩似乎成為了日本春季的“風物詩”。花粉症患者深受打噴嚏、流鼻涕、鼻塞、流淚和眼睛發癢等症狀折磨。

　　杉樹是引起該過敏性疾病的“罪魁禍首”。杉樹的花粉能通過風力傳播，最盛期為2月至4月。

　　日本最早報告杉樹花粉症是在50多年前，之後，患者數量呈逐年增加態勢。根據日本環境省2022年3月的一份報告，1998年，當時日本居民中19.6%有花粉症，其中16.2%為杉樹花粉症；2008年，花粉症發病率上升到29.8%，杉樹花粉症佔26.5%；到2019年，花粉症發病率達到42.5%，杉樹花粉症佔38.8%，即3個人裏大概就有一人患杉樹花粉症。

　　據統計，日本和杉樹花粉症相關的直接和間接醫療費用每年高達近3000億日元。目前，患病人數還在增加並呈現低齡化趨勢。東京都政府的調查結果顯示，15歲至29歲人群花粉症患者佔比高達62%。

　　為什麼花粉症在日本如此猖獗？這要追溯到二戰後日本經濟高速增長的時期，即20世紀50年代中期至70年代中期的近20年時間。這一時期，隨着經濟高速發展，日本對建築用木材需求大增。因為杉樹生長周期較短，最快10年，一般15年至20年就可採伐，加上杉樹是日本的固有樹種，分佈廣泛、易於加工、用途多元，成為當時人工造林的主力樹種。

　　但經濟高速增長期結束後，日本木材需求量下降，同時期又有更便宜的海外産木材進入，日本國內杉樹採伐量大幅減少。據日本林野廳統計，目前日本杉樹人造林總面積約450萬公頃，佔森林面積的18%、人造林面積的44%，差不多相當於日本國土面積的12%。

　　通常，杉樹樹齡超過25年就開始大量散播花粉，1975年之後，日本戰後種植的樹齡超過25年的杉樹越來越多，花粉症患者也隨之增多。杉樹散播花粉在樹齡達到100年前一般都不會減弱，因此預計今後幾十年日本花粉症的發病率仍將繼續上升。

　　研究表明，花粉飛散量與上一年夏季的平均氣溫與日照時間緊密相關。《日本經濟新聞》報道稱，經歷了去年的酷暑，今年杉樹花粉量刷新歷史紀錄。據日本氣象協會數據，在東京大手町散佈的杉樹花粉量從2月底開始迅速增加，到3月初就超過了2021年和2022年的季節性總量。

　　除了花粉量增加這一原因，日本花粉症患者增多還與都市化、大氣污染等因素有關。

　　花粉顆粒很小，落下之後容易再次飛揚起來，如果落在土地上，會被含有水分的地面吸收，但在城市裏，花粉落下的地方往往是混凝土或者柏油路面，花粉難被吸收，加上高層建築周圍的風漩渦以及伴隨熱島效應出現的上升氣流，花粉容易再次飛揚到空中，人暴露在花粉中的幾率大大上升。

　　另外，空氣中的氮氧化物、柴油發動機尾氣中的微粒子都會增加鼻黏膜的過敏程度，成為花粉症的導火索。

打的不只是噴嚏，還有GDP！

　　作為一種過敏性疾病，花粉症一不傳染，二不致命，卻像“蠹蟲”一樣正在一口一口吃掉日本國民經濟大蛋糕。

　　日本第一生命經濟研究所首席經濟學家永浜利廣的研究顯示，受到花粉大規模飛散影響，今年一季度日本實際家庭消費或下降3831億日元，國內生産總值（GDP）減少0.2%，約3272億日元。

　　永浜的研究表明，上一年夏季平均氣溫每上升1攝氏度，第二年家庭消費支出就會降低0.5%。日本去年7～9月的平均氣溫比正常年份高1.4攝氏度，比上一年高0.9攝氏度，是僅次於2010年和1994年的歷史性高溫。他説，今年的花粉飛散量是十年一遇，這意味着花粉症對經濟的不利影響也可以説是十年一遇。

　　永浜認為，由於花粉症患者減少外出，人們外出就餐、休閒娛樂、交通等領域的消費下滑；而由於藥品及口罩等大量使用，醫療保險費支出增加，人們呆在家裏也會導致水電費上漲。他説，“（高溫）減少了專門跑到百貨商場的機會，與此同時，人們去附近超市和網購的支出增加，但總體看消費受到了抑制。”

　　永浜指出，花粉症對經濟的拖累作用短期內很難消除，即使開始種植花粉少的林木，它們也需要時間生長。

　　因擔心花粉症會降低公司生産力，近年越來越多的日本企業開始支付“花粉症津貼”。為企業設計健康管理系統的LAFOOL株式會社就是其中一家，公司公關部介紹稱，“當員工因花粉症到醫療機構就診時，公司會全額補貼看診費和藥費，每次補貼上限為5000日元。該項制度於2006年推出，旨在防止員工因忽視自身不適症狀而造成工作效率低下。”據悉，公司引入該津貼源於公司總裁患上了花粉症，目前公司已有約40名員工，即公司員工的一半使用了“花粉症津貼”。

　　此外，一些日本運輸公司還向司機提供滴鼻劑等藥品，以降低花粉症引起嚴重事故的風險。

首相牽頭治“國民病”

　　5月30日，岸田召集相關內閣成員在首相官邸召開第二次花粉症對策會議。會議就花粉症對策的現狀和課題進行了探討。岸田要求有關部門打破縱向分割，將各項對策有效組合併付諸實施。

　　岸田説，“由於缺乏有效對策，花粉症成為持續困擾眾多國民的國家級社會問題。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問題，需要堅定不移地執行着眼於未來的各項措施。”

　　會後發布的官方文件指出了應對花粉症的三項支柱性方案。

　　第一，過敏原對策方面，加強官民合作加速杉樹採伐，擴大國産木材需求，將目前的杉樹替換成花粉少的林木。

　　日本政府宣布，10年後將每年採伐人工杉樹林的面積由目前的5萬公頃增加至7萬公頃，使人工杉樹林面積減少約2成；約在30年後將花粉量減少一半。林野廳&&，砍伐人工杉樹林，如果操之過急將導致自然災害與木材浪費等，必須推進森林資源“砍伐、善用、種植、養育”的良性循環。

　　由於國際森林保護與日本人工林面積擴大，日本的木材自給率已從最低值2002年的18%，上升至2021年的41%。創造穩定的需求對於鼓勵使用杉木木材和進一步提高自給率至關重要。

　　永浜指出，應充分利用全球性脫碳運動。目前，用紙容器、紙袋和紙吸管代替塑料的需求正在增加。在日本，倡導大家購買紙盒飲料的行動正在流行，這些紙質包裝盒原材料30%以上使用杉木等國産木材。

　　此外，擴大培育花粉少的林木至關重要。文件指出，10年後將花粉少的杉樹苗産量提升至杉樹苗總産量的9成以上。

　　文件還着眼於林業的生産力提升及勞動力保障，強調為穩定供應國産木材産品，強化加工工廠專業化管理及妥善解決林業從業者老齡化及人手不足問題。

　　據統計，2020年日本林業從業者人數為4.4萬人，比30年前減少了一半。為提高伐木與加工效率，林野廳正在推動高性能輔助機械的導入。永浜説，“日本是發達國家中森林覆蓋率最高的國家之一，但林業呈衰退疲態。或許將應對花粉症作為振興林業機會的‘逆轉思維’，正是眼下應該追求的政治目標。”

　　第二，花粉飛散對策方面，使用高科技改善花粉飛散預報，加強花粉飛散控制。在預測工作上，強化官民各部門協調合作。支持民間企業研發提升預測精度的技術與方法，環境省與林野廳加強對杉樹雄花花芽的調研，林野廳通過使用航空雷達等設備更精準描繪人工杉樹林的分佈等信息，氣象廳利用超級計算機和人工智能改善花粉飛散預報，環境省制定花粉飛散量分級標準等。

　　在促進杉樹花粉控製劑發展方面，開發有效和高效的噴灑技術和改進藥劑，以便在5年內投入實際應用。

　　第三，花粉症的治療及預防方面，除藥物治療外，日本還在普及過敏原免疫治療，也就是人們通常説的脫敏治療。

　　脫敏治療分舌下免疫療法和皮下免疫療法，原理都是讓少量過敏原進入人體，並逐漸提高過敏原濃度，讓人體慢慢適應過敏原並産生抗體。脫敏治療周期長，一般需要2～3年，是目前最接近根治花粉症的方法。

　　其中，舌下免疫療法操作更簡單、身體負擔更小，也更容易堅持。目前，日本政府正在致力於普及舌下免疫法，要求制藥公司合作提高産量，並支持大學和研究機構研發治療方法與治療藥物。日本政府的目標是在5年內，將治療藥物的年供應量從目前的25萬人份增加至100萬人份。該治療方法2014年被納入日本國民醫療保險。

　　此外，日本文部科學省和厚生勞動省還在推動杉樹花粉疫苗的研發項目。

來源：2023年7月12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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