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獨角戲的光,在春天裏的鼓樓西

2023-04-04 07:13:40 來源: 《環球》雜志

青年演員們在鼓樓西劇場咖啡廳參加戲劇論壇

  “謝謝每一位會發光的你,是你們的參與和奉獻讓我們在方寸之間的小小舞臺上,找到了屬于獨角戲的獨一無二的魅力。”

文/《環球》雜志記者 劉娟娟

編輯/林睎瑤

  3月的北京,春風習習,鼓樓西劇場院子裏的杏花開了。伴隨著這份小美好,鼓樓西獨角戲劇節邁著輕巧的腳步完成了它的首秀。

  3月14日到3月25日,在12天時間裏鼓樓西獨角戲劇節為觀眾帶來了4部劇目展演《一只猿的報告》《雅各比和雷彈頭》《三生》和《花不語》,兩部沉浸式國風秀《千年非遺傀儡戲》和《賣貨郎》,5部短劇競賽《Ta,你,我》《渡》《盼》《死無葬身之地》和《千裏走單騎》,兩場戲劇公益講座以及一場戲劇論壇,以獨角戲為羽翼,觀眾徜徉在鼓樓西的春天裏,尋找照見戲劇人的光。

  戲劇節發起人之一、鼓樓西劇場創始人李羊朵希望,來參加獨角戲劇節的觀眾都能感受到春天帶來的這份美好,“劇場總是良善與溫厚的發生地”。

從獨角SHOW到獨角戲劇節

  “尊敬的各位觀眾,女士們,先生們:承蒙諸位的厚愛,我得以來到這裏,與各位分享我的過往——曾經作為一只猩猩的故事……”

  3月14日晚,鼓樓西獨角戲劇節開幕式及精華版開幕戲《一只猿的報告》向公眾進行視頻直播,《環球》雜志記者在朋友圈轉發了直播連結。一位在浙江的朋友看過視頻直播後感嘆:“《一只猿的報告》美好到讓人想立即奔赴現場。”

  《一只猿的報告》改編自卡夫卡的短篇小説《致某科學院的報告》,講述了一只猩猩被人類捕捉、馴化後努力融入人類社會的故事。這只猩猩沒有反抗,也沒有坐以待斃,它想尋找出路——想變成人。它時而粗魯得像只野獸,時而又優雅得像個紳士;時而顯露出它原始的動物本能,時而又表現出過人的心智謀略。李騰飛飾演的名為紅彼得的猩猩,留著絡腮胡子、下頜前伸、佝僂著後背、目光炯炯有神,他用形神兼備的表演讓觀眾相信“一只猩猩開口説了話”。

  實際上,“一只猿”早已紅了大半年。去年夏天,鼓樓西劇場推出“獨角SHOW”演出季,包括《一只猿的報告》《象棋的故事》《吉他男》三部獨角戲,在戲劇界引起強烈反響,也帶動了行業對獨角戲的重視。2022年底的烏鎮戲劇節為獨角戲特別開設了“孤獨的質數”板塊,《一只猿的報告》作為其第一篇章。

  中國戲劇家協會主席濮存昕看了《一只猿的報告》首輪演出,十分喜愛這個作品,他還上臺表演了一段猩猩模倣秀。後來,他成為了鼓樓西獨角戲劇節的發起人之一。

  説起與獨角戲的淵源,李羊朵多年前看過濮存昕的獨角戲《天鵝之歌》、何冰的獨角戲《論煙草有害》,大為震撼,獨角戲的種子從此在她心中埋下,在多年後的今天開出花朵。

  “獨角SHOW”的誕生本身就極富戲劇性:新冠疫情期間李羊朵不斷思考“在沒有演出的情況下如何呈現新的作品”“太高的制作成本正常嗎”等問題,進而考慮到獨角戲的獨特優勢——可輕裝上陣、可減少成本,然後先是李騰飛向李羊朵提出想把卡夫卡《致某科學院的報告》做成一個獨角戲,接著演員郭笑帶著他改編自茨威格小説的劇本《象棋的故事》在鼓樓西做了一場劇本朗讀,再加上鼓樓西之前就準備了的一個劇本《吉他男》,機緣巧合之下成就了“獨角SHOW”三部曲。

  如今,萬物生發的春天裏,“獨角SHOW”延展出獨角戲劇節,相較于大型戲劇節,內容不多但足夠豐富多彩。

  濮存昕在戲劇節開幕式上説,中國小劇場40周年後,鼓樓西把獨角戲單獨提出來做戲劇節,這又是一種創新。

  李羊朵告訴《環球》雜志記者,這兩年她一直在思考戲劇到底應該是一個什麼樣子、小劇場還有沒有更多的可能性,“既然我們是做小劇場,我還是希望能夠做一些小而美的東西。”

一個人的舞臺

  “我可以把任何一個空的空間當作空的舞臺。一個人走過空的空間,另一個人看著,這就已經是戲了。”2022年離世的英國戲劇大師彼得·布魯克在其戲劇理論著作《空的空間》中這樣説。“空的空間”理念成為無數戲劇人的“聖經”,獨角戲似乎就是那個“空的空間”的完美詮釋者——它用極簡的元素創造出無限的可能。

《三生》劇照

  “一只猿”在演講臺上的得意、在森林裏的自由、在籠子裏的絕望,全靠表演者在空間時間節奏上的變化實現,舞臺上沒有任何道具可以借助。

  導演郗望曾在法國賈克·樂寇戲劇學校學習,這一戲劇教育殿堂由世界最具影響力的戲劇教育家之一賈克·樂寇創辦。賈克·樂寇方法在教學中以身體訓練為切入點,探索演員身體與舞臺空間的關係,開啟演員的創作靈感及想像力。郗望將賈克·樂寇方法運用到了《一只猿的報告》的創作實踐中,“比如紅彼得在籠子裏待著待著突然出來説一句話,這可以説是詩意的,也可以説是賈克·樂寇式的。其實中國的戲曲、評書裏面也有類似這樣的東西,只是賈克·樂寇會讓它更加自然。”

  説到戲曲,鼓樓西獨角戲劇節4個展演劇目之一的《三生》可以稱得上探索“戲曲+”可能性的典范。一名書生為風雨所困,偶遇一荒廟,在“佛像”的指引下,尋覓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演員李崢崢一人分飾四角,書生、老馬、惡犬和惡蛇,跨小生、武生、花衫、醜角四個行當,依托戲曲的程式化和虛擬化表演特徵,但又不拘泥于傳統,還融合了輕喜劇、荒誕劇、現代歌舞等表現手法,給年輕觀眾呈現了一出“不枯燥”的戲曲表演。

  鼓樓西獨角戲劇節發起人之一、青年導演丁一滕一直致力于“新程式戲劇”的探索,即將中國傳統戲曲文化與國際前沿戲劇理念相融合。他説,“上一次看到《三生》這個類型的作品,還是臺灣戲劇大師吳興國的《李爾在此》。”十多年前,吳興國以莎士比亞的《李爾王》為基礎自編自導自演了獨角戲《李爾在此》,作品融合了京劇、昆曲、話劇、舞蹈、日本能劇等元素,吳興國一人飾演劇中李爾、三個女兒、女婿們、弄臣等所有角色,以及他自己,以中國戲曲的審美去解構莎翁戲劇。

  説到評書,“獨角SHOW”係列之一《象棋的故事》為觀眾奉獻了一場“一人能抵千軍萬馬”的獨角大戲。對于茨威格的小説《象棋的故事》,中國讀者並不陌生,但極少有人能像郭笑一樣對它有著如此深厚的執念,“不知讀了多少遍,即便不能倒背如流,也可以説爛熟于心”,他用了數年時間籌劃、創作這個作品。

  一人,一椅,一琴,一場有著千軍萬馬之勢蕩氣回腸的悲歌,郭笑如同一個傳統的説書人,聲情並茂地讓每個人物都“立”在舞臺上:象棋天才琴多維奇的木、B博士的癲、納粹軍官的狠,都被他一人生動地演繹出來。

  在戲中,郭笑巧妙地用倒背《木蘭辭》表現B博士在囚禁時被無盡虛空所折磨的狀態。當“雌雄是我辨能安,走地傍兔雙,離迷眼兔雌,朔撲腳兔雄。郎女是蘭木知不……”突然撲面而來,臺下觀眾先是懵住,遂報以哈哈大笑和熱烈掌聲。“倒背本身沒有意義,只在這個戲的情境裏才會讓人信服——他無事可幹,不這樣打發時間的話他就瘋了。”郭笑對《環球》雜志記者説。

光,照在戲劇人身上

  戲劇圈流傳著一個李騰飛的段子:一名觀眾在看戲時發現臺上某個演員長得特別像單位的美編,後來發現真的就是同事李騰飛。

  李騰飛大學時學的是藝術設計,畢業後在北京一家報社做夜班美編,出于對戲劇狂熱的愛,後來辭職,加入鼓樓西成為一名演員。多年來,李騰飛摸爬滾打演了很多戲,其中也不乏主角,但總是不溫不火。終于,“一只猿”讓他成為這一年來戲劇舞臺上最光彩奪目的男演員之一。

  “現在就是一種激流勇進的狀態,而那一浪過去之後,前面還有一座大山,再攀爬會看見更遠的東西,你的目標就會更高。我現在更加覺得要給自己鼓鼓勁,更要一頭扎在創作裏,發自內心地想再探探前面的路。”李騰飛對《環球》雜志記者説。

  而對于郗望來説,如果“一只猿”沒成,他現在大概是個瑜伽老師。“《一只猿的報告》去年6月30日首演,本來我報了一個7月2日的瑜伽教培班,我是真的想改行去當瑜伽老師,我之前覺得做戲劇太沒勁了。”郗望説,“我們把劇場最應該有的東西帶回了劇場,這是我最高興的,然後我也獲得了以後繼續做導演、排戲的機會。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出路。”

  李羊朵説:“鼓樓西獨角戲劇節為戲劇人才尤其是年輕人提供了一個舞臺,讓更多人認識了他們,也讓他們能有更多藝術表達的機會。”

《一只猿的報告》劇照

  在鼓樓西咖啡廳暨劇場前廳裏,“國風小醜”賣貨郎范昊如擺起攤,向顧客(觀眾)售賣他用扁擔挑著的糖葫蘆、雨傘、扇子、面具、無字天書等貨品,他用誇張的形體、風趣的語言與觀眾,尤其是小朋友互動。小醜、古代市集、咖啡廳給觀眾帶來一場妙趣橫生的沉浸式體驗。

  同樣是在咖啡廳裏,非遺傳承人洪金雕和他的團隊帶來了《千年非遺傀儡戲》,以“提線木偶+輕喜劇”的創作表達模式,讓觀眾近距離感受非遺的魅力。與此同時,洪金雕自編自導自演的木偶獨角戲《千裏走單騎》在短劇競賽單元獲得觀眾票選第一名。舞臺上他一人操作五類木偶(提線木偶、布袋木偶、杖頭木偶、鐵枝木偶、皮影),通過關雲長桃園三結義、千裏走單騎、過五關斬六將等事跡,講述自己二十多年學藝、從藝、傳藝的故事。演出期間,觀眾為洪金雕精湛的手藝數次發出驚嘆,掌聲不斷。

  獲得短劇競賽單元觀眾票選第二名的《渡》,由剛從學校畢業不久的青年演員栗藝家自編自導自演。臺上,她是被封建禮教壓迫、命運悲慘的古代女性;臺下,她是青春靚麗、充滿朝氣的年輕創作者。栗藝家滿懷期待地對《環球》雜志記者説,非常感謝給《渡》投票的觀眾,這麼多人喜歡這部戲給了她更進一步創作的動力。

  鼓樓西劇場在對獨角戲劇節作總結時這樣説:“謝謝每一位會發光的你,是你們的參與和奉獻讓我們在方寸之間的小小舞臺上,找到了屬于獨角戲的獨一無二的魅力。”

來源:2023年4月5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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