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裏、大學內、教堂外，細看那些水漬、銹跡斑駁的石晷、銅晷，晷面上的銘文是數百年前的人們對於“時間”的態度。

文/桂濤

編輯/胡艷芬

　　日晷是時間的顯影，是歲月的精靈。陽光傾瀉在晷針上，影子在晷面上緩緩行走，在空間上標示出時間的足跡，給人留下永恒的思考。

　　英美的老建築多，留存下的日晷也多。一般來説，園中若有晷，晷上必有銘。公園裏、大學內、教堂外，細看那些水漬、銹跡斑駁的石晷、銅晷，晷面上的銘文是數百年前的人們對於“時間”的態度：

　　有警示時光如梭的，如“時光如影，稍縱難尋”“時光一去，永不復回”。

　　有洞悉生命難永恒的，如“視吾之影，知汝之命”“你我皆為塵與影”“生命是一個泡泡”“應視每日為汝生命中最後一日”。

　　有感悟時間偉大的，如：“時間是真理之父”“時間，你無法擁有它，也不會失去它”。

　　有深諳生命之道的，如“陽光為每個生命而燦爛”“黑暗過後，光總會來”“即使是最閃亮的日子，也有陰影”。

　　有幽默雋永的，如“我只在晴天才靈驗”“太陽一下山，人們便對我不聞不問”“讓別人去講述那些暴風雨的故事吧，我只記錄晴朗的日子”。

　　在國內，日晷上也能找到銘文，但並不如西方那麼常見。最知名的是清華大學裏那塊刻有“行勝於言”的日晷——這是1920屆學生畢業時獻給母校的，這4個字從此成為清華倡導的校風。

　　此外，我在朋友處見過他珍藏的一塊巴掌大的明代青銅日晷殘片，上面除了標着刻度和十二地支外，還有一筆一畫刻下的四字銘文“順天之道”，十分少見。將這樣的信息通過日晷流傳下去，不知當時是天文官員還是皇帝本人的意思。

　　日晷被人類作為計時工具使用，幾千年來多出現在東西方的宮廷、官府、宗廟、學校、大宅院，從來沒有“飛入尋常百姓家”。作為石制、銅制時鐘，日晷總是與權力、力量相&&。學堂外安置日晷，象徵知識的力量。拉丁語中，“知識”與“光”就源於同一個詞根，獲取知識，就擁有了光明，也就獲得了力量。

　　而皇帝在宮殿前擺放日晷，象徵有向萬民授時的權力。順天而治的歷代中外皇帝都把制定和頒佈曆法視為皇權的象徵，曆法經詔令頒行就成了法律。地方政權遵從中央王權統治的重要標誌，就是遵奉曆法。日晷展示着一個樸素的道理：誰能定義時間，誰就掌握了權力。

　　把什麼銘刻在象徵權力的授時器具上？這因此也成了個有趣的問題。

　　從日晷上的銘文看，東西方的君主賢哲們達成了共識。他們不約而同地將時間、生命、天道、光影、陰晴這些權力難以掌控的主題刻在日晷上，警示世人，也警示自己。他們深知，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任你是國王還是乞丐，在自然法則面前，一律平等。

　　當年日晷上的各種銘文，在今天的時鐘上很難看到。不知是如今能傳遞信息、警醒世人的方法太多，因此不必訴諸時鐘的緣故，還是因為今人不想每次抬頭看時間都要受一次教育。

　　女兒的鬧鐘上，如今只有一隻粉色的兔子，拿着橘紅色的胡蘿蔔，一口一口悠哉悠哉地吃着，管它子丑寅卯。

來源：2023年1月25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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