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月16日,“安全與發展”峰會在沙特阿拉伯西部海濱城市吉達舉行
在新中東秩序重塑的歷史性時刻,中東地區國家的興起是大勢所趨。
文/唐志超 編輯/吳美娜
烈日當空的7月,美國總統拜登和俄羅斯總統普京接踵訪問中東。二者出訪原因和目的不一,但都説明瞭一點:在一些地區衝突和國際較量日趨激烈的背景下,中東的戰略重要性正在迅速上升,中東地區大國在政治和安全上的一舉一動,正引發新一波特別關注。
戰略自主是大勢所趨
中東政治與國際關係的一個顯著特點,是該地區國家對外依賴性較強,地區事務頻繁遭到外部大國的干涉。自19世紀開始,彼時的奧斯曼帝國和伊朗王朝均有意擺脫來自歐洲的殖民侵略,但均以失敗而告終。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中東國家有過兩次大規模抗爭外部干涉侵略、爭取戰略自主的浪潮。
第一次浪潮發生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以反帝反殖為主要特徵的民族解放運動席卷整個中東地區,地區國家積極謀求國家獨立。埃及、伊拉克、敘利亞、突尼西亞、利比亞、阿爾及利亞、伊朗均爆發了革命。一大批新生的中東國家獲得獨立。埃及的納賽爾主義成為中東國家爭取戰略自主和民族解放的一面鮮明旗幟。
第二次浪潮起于21世紀第二個十年開始時,是該地區國家應對美國從中東戰略收縮而自主採取的重大戰略性舉措,旨在有效維護和保障本國的安全和利益。
這一波浪潮的主要國家基本都是美國的地區盟友和夥伴,如埃及、以色列、土耳其、沙特、阿聯酋和卡塔爾等;這些國家與美國的地區戰略和國家利益産生嚴重分歧,對美國的信任度嚴重下降,對美國提供的安全保護不再信賴,離心傾向日益明顯;它們在地區外交和安全事務上採取自主行動,不再唯美馬首是瞻,而是根據本國的利益和安全採取獨立政策。
從奧巴馬到特朗普,再到拜登,三任美國總統均醉心於大國戰略競爭,執行從中東戰略收縮政策,以實現向亞太的轉移。這不僅推動了“後美國時代”的中東秩序的形成,也造成地區權力和安全上的雙重真空,帶來了地區的動蕩、失衡和失序。在新中東秩序重塑的歷史性時刻,中東地區國家的興起是大勢所趨。
“後美國時代”的中東秩序
“後美國時代”的中東秩序呈現出三大特徵:一是美國從中東戰略收縮,主導中東地區事務的意願和能力顯著下降;二是中國、俄羅斯、印度等新興大國在中東地區的影響力不斷上升;三是埃及、土耳其、沙特、阿聯酋、以色列和卡塔爾等地區國家的戰略自主性不斷增強,在地區事務上的作用不斷提升。
演進中的地區變局,進一步説明美國與地區盟友和夥伴的矛盾與分歧是廣泛而多樣的。
首先,美以特殊關係面臨考驗。作為美國在中東地區最緊密的盟友,以色列主要在兩個方面對美國表示不滿:一是不滿美從中東戰略收縮,不願美國撤離中東;二是對美國與伊朗“緩和”並執意想就伊朗核問題相關談判達成協議不滿,畢竟,以色列將伊朗視為“地區最大安全威脅”。
作為該地區唯一的北約盟友,土耳其與美國的矛盾與衝突近年來也非常突出。土耳其抨擊美國支援土認定的“恐怖組織”庫爾德工人黨及敘利亞庫爾德武裝“人民保護部隊”,雙方還在土俄關係、“民主”、“人權”、土未遂政變、東地中海等一係列問題上齟齬不斷,美方還因土方購買俄羅斯S-400防空導彈係統而對土方實施了制裁。
美國與海灣盟友關係更是跌落到了歷史最低點。海灣盟友對美國失望情緒不斷上升,對美國從阿富汗撤軍、拋棄埃及前總統穆巴拉克、就伊朗核問題與伊朗達成或致力于達成協議、在葉門問題上指責盟友等做法非常不滿,對美國的安全承諾日益喪失信心。
有這樣一個細節。7月16日,拜登邀請阿聯酋總統穆罕默德·本·扎耶德·阿勒納哈揚訪問美國,而後者第二天就去了法國。這是穆罕默德上任以來首次出訪,為期3天。法國讓·饒勒斯基金會北非和中東事務專家安妮·加代爾認為,穆罕默德選擇法國而非美國作為就任後首個出訪國家,可能是在“向美國釋放信號……阿聯酋不會不惜一切代價滿足美國的要求”。
幾十年來,阿聯酋一直是美國的戰略夥伴,但最近幾個月,阿方強調其對外政策的獨立性。比如,聯合國安理會2月就美國等國發起的譴責俄羅斯對烏克蘭發起特別軍事行動的決議草案進行表決時,阿聯酋投了棄權票。
戰略自主有助于中東多極化進程
中東國家加強戰略自主,是對自身長期以來受西方尤其是美國干涉、控制的一種反擊。這反映了全球政治民主化和多極化發展的積極趨勢,具有多重積極意義。
一是有助于糾正地區國家與美國之間長期以來就存在的不平等、不平衡關係,實現雙方關係平等化。拜登此次訪問沙特期間,沙特方面一再強調,中東已不再是過去的中東,美沙雙方是平等的,要求美方不要居高臨下要求沙特做這做那,對沙特指手畫腳。
二是有助于地區國家更好地維護和促進自身的安全和利益。中東國家越來越認識到,將自身發展和安全寄希望于外部尤其是美國,是靠不住的。
三是有助于中東地區的和平與穩定。中東的發展和安全,最終要由地區國家和人民説了算。西方對中東的殖民、侵略和干涉,不僅給地區帶來深重災難,也嚴重扭曲了地區發展自然進程。數百年來外部幹預中東的歷史必須終結,“後美國時代”的中東秩序應由地區國家主導和建設。
展望未來,中東國家加強戰略自主之路注定不會一帆風順。這一方面取決于地區國家能否堅定地加快自身國力發展相關建設,以及地區國家之間能否加強團結;另一方面也需要地區國家堅決地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
新加坡《聯合早報》網站報道,美國總統拜登7月16日在紅海沿岸的吉達舉行的峰會上告訴阿拉伯國家領導人,華盛頓將繼續全面參與中東事務,不會將影響力讓給其他大國。“我們不會一走了之,留下一個由中國、俄羅斯或伊朗來填補的真空。”拜登説。
美國所謂的“填補權力真空”的説法本質上是霸權主義思維,反映了其希望繼續維持在中東的霸權,不希望中東步入“後美國時代”。拜登此次訪問中東,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看到中東國家日益加強戰略自主,日益擺脫美國控制。換句話説,拜登此訪既是為了遏制俄羅斯、伊朗等國,也是為了重新控制中東盟友,避免這些國家戰略脫軌。
(作者係中國社科院西亞非洲研究所中東發展與治理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
來源:2022年7月27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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