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人藝《茶館》劇照
翻開一本精美的畫冊,細細端詳高清印刷的《最後的晚餐》,耶穌和十二門徒每個人的表情和衣服紋理都清晰可見。但縱使看得再清楚,能有站在米蘭聖瑪利亞修道院那個昏暗的小餐廳裏,離老遠看著墻上達·芬奇那幅曠世之作來得震撼嗎?
文/《環球》雜志記者 劉娟娟
編輯/胡艷芬
前不久,《環球》雜志記者參加了一場特別的電影看片會——片方工作人員通過騰訊會議App向記者共用螢幕,我們在各自電腦前一起實時“雲”觀賞了一部即將上映的影片。
這場特別的看片會,可謂儀式感滿滿,記者倣佛置身真實的影廳,正襟危坐、認真觀影,不敢擅自倒水或上廁所,一動不動坐了近兩個小時,不像平常在家裏看電影那樣可隨時暫停。
記者近期參加的遠端文娛活動還有:羅大佑線上演唱會——為方便手機用戶觀看,演唱會採取了豎屏播放形式,即使投屏到電視上也是那麼窄窄的一豎條,全程基本上只能看到羅大佑一人佔滿整個螢幕,他那特意挑選的浪漫的草地舞臺,也沒能讓線上觀眾飽覽;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茶館》演出現場直播——要知道,全明星陣容的《茶館》進行線下演出時一票難求,這次觀眾不僅能線上上免費觀看現場直播,還能享受8K高清畫質,通過現場8個機位的拍攝縱覽全局、捕捉細節,實屬機會難得,當晚觀看人次超過5000萬。
然而,少了沉浸其中的現場感,味道總覺得不太對勁。
無論是5G還是8K高清攝像,都能將遠在天邊正在進行的藝術活動或行為幾乎實時拉近到你眼前,但那山呼海嘯的喧囂熱鬧或者屏氣凝神的靜默共處,似乎仍是別人的,雖然有不斷刷屏的彈幕制造出來的熱鬧,但你所面對著的,只是一塊螢幕——手機、電腦或電視。
相比演唱會和戲劇演出,電影的“遠端觀看”——遠離電影院這一觀影環境以及大銀幕體驗——是更加大眾化的行為,人們已在疫情期間養成了流媒體觀影習慣,並將在以後一直持續下去。
往常,一部電影在院線下線之後才會在流媒體上播放,而現在,有些電影發行方選擇直接在流媒體平臺首映。如2021年底由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等主演的《不要抬頭》在奈飛進行全球首映,總播放量超過3.5億人次。
流媒體不可避免地擠壓了本就舉步維艱的電影院的生存空間。美國導演馬丁·斯科塞斯曾表示,不希望觀眾在手機上看他的《愛爾蘭人》,“如果你想要看我的電影,請你務必不要在手機上觀影,求你,至少拿一個大一點兒的iPad——理想情況下,我推薦觀眾去大銀幕觀看。我不知道怎麼為手機制作電影,我希望我知道,但我不明白。”
柏林電影節華語地區選片人王慶鏘曾告訴《環球》雜志記者,當前在歐洲,年輕人更喜歡在家裏通過流媒體觀看電影,老年人則更願意走進電影院。曾主演《敦刻爾克》的英國演員傑克·勞登説:“去電影院看電影這件事正在漸漸消亡,因為流媒體提供的服務等原因——它的好處在于讓那些不怎麼去電影院的人看到電影,但是鼓勵人們欣賞純粹的電影藝術、沉浸于電影的各個方面也很重要。”
電影一定要在電影院看嗎?戲劇一定要在劇場看嗎?演唱會一定要在體育場館聽嗎?當然不一定。但那種在現場的儀式感和沉浸式體驗,是先進技術無法充分給予的。正如一位網名為SuperFoodHoney的影迷所説:“電影院真的是不一樣的,在黑暗的空間裏所有人一起經歷一個故事,一起默默無聲地分享某種情緒——既安于自身,專注大銀幕,又並不孤獨。”
在北京,隨著疫情逐漸穩定,那些“不孤獨”的人紛紛約上好友,走進電影院、劇場、博物館,往昔的熱鬧開始回歸。據記者觀察,6月底7月初的這段時間,北京大大小小的劇場迎來了久違的熱鬧景象,保利劇院的《弗蘭肯斯坦》一票難求;首都劇場《嘩變》《名優之死》《我可憐的馬拉特》同時上演;天橋藝術中心的《雜辦、折羅或沙拉》一再延期後觀眾拿著3月的票根來看戲;新開張的大華城市表演藝術中心的《科諾克醫生》散場後,被雨困住的觀眾幹脆留在大廳裏聊戲……
哪怕坐在劇院的後排,縱使看得不夠清楚,聽得不夠真切,那種身在其中的感覺也是在小螢幕前不可比擬的。遠處舞臺上演員的氣息倣佛都能發散到你的周圍,那種同呼吸、共命運的觀演關係在此形成。這麼近,卻那麼遠;那麼遠,卻這麼近。遠和近,本來就可以彼此轉化。
翻開一本精美的畫冊,細細端詳高清印刷的《最後的晚餐》,耶穌和十二門徒所有人的表情和衣服紋理都清晰可見。但縱使看得再清楚,能有站在米蘭聖瑪利亞修道院那個昏暗的小餐廳裏,離老遠看著墻上達·芬奇那幅曠世之作來得震撼嗎?
來源:2022年7月13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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