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她接上頭，在林子裏轉悠，還找到幾種不常見的松果，真有一種“久在樊籠裏，復得返自然”的暢快感。

藺桃

　　6月初，詹姆斯從美國飛來看我們，她是我們在佛羅裏達大學多族群生態園地種菜時的耕種顧問，相似的價值觀和生活態度，讓我們一見如故，成為好友。搬來韓國10個月後，我們終于做了回東道主，陪她體驗韓國的風土人情。

　　詹姆斯從機場坐地鐵到我們家的這段時間，正趕上下班高峰期，我可以想像，她在那一個多小時內碰到的人，恐怕比過去一年見到的都多。在佛羅裏達，人們都是開車上下班，參加的各種活動，也很少有超過50人的。

　　有一天，我帶她去我當志願老師的清溪川華德福學校，一路倒地鐵轉公交，下車後，只見群山綿延，一個個小菜地和家庭農場在眼前鋪展開來，她頓時覺得這樣的周折太值得了。我們先去參加九年級的農業課，剛好趕上小麥收割。無需語言溝通，在文老師示范完動作後，詹姆斯就揮著鐮刀快速割起來，竟然沒人看出這是她第一次割麥。

　　我們離開時，詹姆斯特意對文老師説：“感謝你們給我這個機會，我的身體已經習慣每天都要勞作一陣子，不然就不舒服。”去年剛到韓國的我，也是為了要擺脫這種初回城市的拘束感，才輾轉找到位于京畿道的這所學校當志願老師，從熙攘逼仄的城市中解放出來，在山林綠野間的勞作中，舒展肢體，慰藉身心。

　　不覺想起幾年前採訪過的臺灣獨立書店“小間書菜”的老闆娘彭顯惠，她是土生土長的臺北人，工作後搬到臺中市，過了30多年的都市生活。後來，她和丈夫江映德帶著一雙兒女來到宜蘭種稻，開了一間以書換菜的書店。在宜蘭才住了兩三年，她就完全習慣了鄉下的生活。有一次，她回到臺北參加文化周活動，夜晚，窗外的路燈光擠進酒店房間；汽車、機車的聲音持續喧囂……這一切讓她對故鄉臺北産生了疏離和厭倦之感，想要馬上回到鄉下的家。

　　“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白日掩荊扉，虛室絕塵想。”陶淵明回歸田園的清靜自在，我終于也體會到了——前幾天，從忠清北道的山間民宿醒來時，聽到屋外鳥兒啁啾，才意識到這是一場無夢的酣睡。從小怕熱，5月就必須開著空調才能入睡的女兒也一夜好眠。夜裏，山間涼意透過紗窗潛進來，蓋一床薄被，不冷不熱，好不愜意。

　　醒來時，詹姆斯已不見，原來她天明後就去爬山了，沿著設計好的林間徒步路線，走完一大圈，才翻過山頭，轉了回來。我們和她接上頭，在林子裏轉悠，還找到幾種不常見的松果，真有一種“久在樊籠裏，復得返自然”的暢快感。

　　民宿老板是一對五六十歲的夫妻，1999年他們回到鎮川郡利月市的山裏開了這個家庭旅館。旅館佔地約3300平方米，共有3棟民宿，還建有美式大游泳池、羽毛球場、獨幢書屋、音樂室、面山涼亭和幾塊打理精良的菜畦。

　　我們感嘆著這裏就是理想的生活，老闆娘卻擺擺手説，很辛苦，3個孩子都去大城市了，夫妻倆只雇了一個人幫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且不説每日的整理打掃、做飯接待，每天的除草、剪枝，每兩年還要進行一次大修整。

　　她嘴上抱怨，臉上卻笑意盈盈。這樣的家庭民宿，在這座山上開車幾分鐘就能找到一家，大多是接待周末來團建的公司團體或家庭。周一到周四，這裏客人寥寥，一年到頭也沒什麼旺季，但在下雪的冬季，這裏就變成了老板們的童話世界——坐在室內，隔著玻璃看窗外白雪飄飄，群山皆寂，美景只屬于他們。

來源：2022年6月29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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