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樹就像童年一樣,再也回不來了。不過,這些香椿樹就像在我的心裏扎了根一樣,還在拼命生長,每年都有嫩嫩香香的新芽。
宿亮
早晨去蔬菜超市買菜,看到幾把新鮮的香椿芽,那股特有的氣味隔老遠就能聞到,讓我一下回到小時候……
當時,我住在一所軍工廠的大院裏,宿舍區角落裏有個三角形的不規整地塊,因為沒什麼用就一直荒着,長了不少雜草。後來有居民在那塊地上種菜、養雞,父親也在那裏隨手種了3棵香椿樹,那年我3歲。
剛記事的時候,香椿樹還不到一人高,連我都可以踮起腳尖摘到剛冒出來的香椿芽。後來,這3棵樹和我一塊長高,而我總得費點力氣才能摘到香椿芽。再後來,我不太長個了,香椿樹卻還在使勁向上伸展,變成大樹了。
因為不夠高,所以每年都要想些辦法,比如,叫上幾個小夥伴,相互騎着抱着去夠樹梢上的新芽。不過,最常用的還是衣架。隨手找一根棍子,把衣架豎着綁在一頭,然後舉起棍子,用衣架的鉤子去鉤香椿芽的根部。這多少需要點經驗和技巧,特別是鉤住香椿芽根部後不能硬拉,否則會把整個樹枝都扯下來;要巧妙地扭一下棍子的角度,讓嫩芽順着根部完整脫落。
我家住的那棟宿舍樓距離3棵香椿樹也就五六十米遠,但我每年春天去摘香椿芽時,都有一種類似於春游的激動心情。為了有更好的收穫,我每年都嘗試用不同的材料捆綁衣架,比如繩子、鐵絲或者電線。因為這個,摘香椿芽又有了一種發明創造的意味,着實有趣。
但也有不開心的時候。記得有一年,我興衝衝地去摘香椿芽,卻發現不知道被誰提前截和,只留給我幾片小嫩芽。雖然我們一家不可能吃完整整3棵樹的香椿芽,每年也會分給鄰居很多,但摘香椿芽這件事卻應該是我獨享的童年快樂。那之後的一段時間,我每天都鬱鬱寡歡,直到第二年早早地盯住發芽的情況,生怕又被別人強摘了去。
80後這一代人,很多像我一樣,在居民樓里長大,沒什麼機會在田野裏撒丫子玩;又都是獨生子女,很少有能陪伴自己一起長大親近的人或物件。從這個意義上看,3棵香椿樹就是我兒時特別寶貴的夥伴。曾有一年春天,我約幾個小夥伴摘香椿芽,他們覺得綁衣架太麻煩,直接找了一頭帶釘子的木棒去鉤,我卻生怕釘子會鉤傷樹枝和樹皮。因為我覺得這些樹是屬於我的,我應該對它們負責任。於是,那天后來的故事就是一群男孩子在角落的空地裏打架,而我就是那個被圍起來揍的倒楣蛋。
去外地讀大學後,就很少再去院子裏的那個角落。後來,父親告訴我有一棵香椿樹死掉了;再後來,那片地建成了停車場,我的樹就像童年一樣,再也回不來了。不過,這些香椿樹就像在我的心裏扎了根一樣,還在拼命生長,每年都有嫩嫩香香的新芽。
時間再也回不去了,味道卻從未曾離開。有一道意大利面叫做Pasta Primavera,是用豌豆、蘆筍、甘藍這些春季時令菜搭配奶酪作為配菜。意大利語中,Primavera是春天。意大利人也用這個詞來&&“最好”之意,比如“人生中最好的歲月”。於是,我用香椿芽代替甘藍,做了一道時令意面。
不過,母親嘗了之後並不以為然,把剩下的香椿在菜板上切了幾刀,磕兩個雞蛋、放了點麵粉,用筷子粗暴地攪了攪,倒進熱鍋煎到金黃,裝盤扔到餐桌上説:“這才是你小時候的味道!”
來源:2022年5月4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9期
《環球》雜誌授權使用,如需轉載,請與本刊&&。
更多內容敬請關注《環球》雜誌官方微博、微信:“環球雜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