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韓國當選總統尹錫悅在首爾的記者會上展示搬遷後的新總統辦公室示意圖

    隨著國際形勢的變化，目前韓國的左右政治勢力在對美態度上已逐漸趨同，但在對朝認知和態度上差異依然明顯。

文/韓獻棟 編輯/吳美娜

　　5月10日，韓國新一屆政府——尹錫悅政府將上臺執政。大選結束月余之後，4月14日尹錫悅完成了對國務總理及18位政府部長人選的提名。日前，各提名人選已陸續進入預備工作狀態，國會的人事聽證程式也已開始。

　　由于尹錫悅政府尚未正式上臺執政，其完整、係統的內外政策體係還不甚清晰，但根據尹錫悅競選期間的競選承諾和政權接收委員會不時發出的政策主張，仍能大致把握尹錫悅政府的內外政策輪廓。

“自由主義”難自由

　　高失業、高房價、低生育率、兩極分化、社會不公、經濟發展鈍化是當今韓國面臨的最為嚴重的經濟社會問題。競選期間，尹錫悅向韓國中央選舉管理委員會提出了十大政策承諾，大多涉及經濟民生領域。

　　這些承諾具體包括：新冠肺炎疫情克服緊急救助和後疫情計劃；創造可持續的優質工作崗位；供應250萬套適應需求的住房；打造智能、公正的“數字平臺政府”和對總統辦公室進行改革；由科技追趕國家走向原創技術領先國家；強化從生育準備到産後護理、養育的國家責任；建設青年明日有夢、公民共感的公正社會並廢除女性家庭部；堂堂正正的外交、堅實的安保；實現碳中和、建設核電強國；公平的教育與未來型人才培養、人人共用的文化福利。

　　當然，競選期間的承諾不一定會兌現。比如，競選期間為了贏得男性尤其是年輕男性選民的支援，尹錫悅曾承諾廢除女性家庭部，但其提名的18位政府部長人選中仍然保留了女性家庭部長。

　　從政權接收委員會和部長人選提名者透露出的零散資訊看，在某些方面，尹錫悅政府的政策與文在寅政府並無太大不同，如對因疫情遭受重大打擊的小工商企業，政權接收委員會也表示正在研究緊急金融救助方案，計劃施以降低利息、延長貸款償還期限和減免負債等救濟措施。

　　而在另外一些方面，新舊政府將大不一樣。比如，政權接收委員會已明確表示將繼續維持核電站的運作，這與文在寅政府的“去核電”政策完全相反；共同民主黨提倡的所謂“檢搜完剝”（完全剝奪檢察院的搜查權）實際上是文在寅政府大力推進的檢察改革的繼續，對此，政權接收委員會表示這會引起刑法體係的大混亂，如果將來共同民主黨利用在國會的優勢強行推動，尹錫悅將行使否決權。

　　統一部長人選的提名者權寧世説，金剛山觀光屬于對朝鮮制裁的領域，重啟不易。對比而言，雖然文在寅政府受美國的制約沒能做到重啟金剛山觀光，但並不認為聯合國安理會的對朝制裁框架包括旅遊觀光業。這種分歧，預示著尹錫悅政府的對朝政策也將會與文在寅政府大為不同。

　　面對日益嚴重的貧富兩極分化，文在寅政府採取了以收入主導增長的經濟發展政策，提高了稅收，增加了社會福利，但這有違韓國財閥的利益，因此遭到秉持自由主義經濟理念者的批評。尹錫悅自稱“自由主義者”，在競選中也強調“政府介入最小化、市場效率最大化”的自由主義經濟理念，因此，在推進經濟發展的理念和整體政策框架上，尹錫悅政府將展現出與文在寅政府的不同。比如，面對高企的房價，尹錫悅表示將以增加供給而非像文在寅政府那樣以抑制需求的方式予以應對。

　　事實上，無論以怎樣的思路去尋求應對之策，這些都是難以輕易解決的問題。面對突發的疫情，注重福利的文在寅政府大力實施災難救助措施，國家負債因此大幅增加，達到了近2200萬億韓元，5年間增加了763萬億韓元。文在寅政府大幅實施擴張性財政政策，超發的貨幣不但流向了股市，也推高了房價，並導致韓元大幅貶值，通脹率進一步升高。政權接收委員會早在3月底就表示，尹錫悅政府執政後將向國會提出50萬億韓元的追加經濟預算案。

　　總體而言，即將上任的尹錫悅政府在經濟社會領域面臨“5D課題”，即增長率下降（Decrease）、韓元貶值（Depreciation）、高負債（Debt）、高失業（Disemployment）和疫情（Disease）。其具體如何施展拳腳，有待進一步觀察。

“疏朝親美”保守風

　　相對于內政，外交是一個更容易出彩的領域。在韓國政治社會嚴重撕裂的背景下，僅以0.73%的優勢贏得選舉的尹錫悅，要想鞏固並擴大自己的支援基礎，通過展示自己的外交業績和成果可以收到立竿見影之效。

　　4月3日和24日，尹錫悅先後向美國和日本派出了政策協商團。有消息稱，5月21日美國總統拜登在赴日本參加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首腦峰會之前將訪問首爾，與尹錫悅會晤。若果真如此，尹錫悅政府的支援率將大大提高。

　　尹錫悅自稱是保守主義者，作家千俊為尹錫悅寫的傳記《星星的瞬間來了嗎：尹錫悅的昨天、今天和明天》稱他是“完美的保守主義者”，也有人説他是“有原則的保守主義者”“中度保守主義者”。

　　在韓國，進步與保守有著特定含義，與一般的強調變革還是強調傳統的劃分標準不同，起始于2000年前後的韓國進步與保守的劃分標準，是基于對朝鮮對美國的態度，“親朝疏美”為進步，“疏朝親美”為保守。隨著國際形勢的變化，目前韓國的左右政治勢力在對美態度上已逐漸趨同，但在對朝認知和態度上差異依然明顯。同時，政爭也需要自我包裝和互貼標簽，盡管文在寅政府也強調韓美同盟的重要性，並在諸多領域加強了與美國合作，但在韓國的政治光譜中仍被貼上了“親朝疏美”的標簽。

　　從某種角度看，韓國政治中的進步與保守之分反映出民族主義者與國際主義者之別。韓國進步勢力既重視國際因素，同時也強調民族利益。在南北長期對峙和半島無核化停滯不前的情況下，文在寅政府制定了“和平與繁榮的朝鮮半島”政策，以維護半島和平為中心設計外交安全政策，再次啟動了朝鮮半島和平進程與無核化進程。但是，在韓國保守勢力看來，這是“屈從性”的。

　　與進步勢力將朝鮮視為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員不同，保守勢力更傾向于將朝鮮認定為“敵人”，因此，他們主張要進一步強化韓美同盟，強化對朝遏制和韓美日三方合作，在此基礎上再與朝鮮開展合作，推動朝核問題的解決。按照這樣的邏輯，尹錫悅政府將會擱置文在寅政府致力推進的“終戰宣言”和韓軍戰時作戰指揮權回收等課題，而在文在寅政府持謹慎態度的加入“四方安全對話”機制、加強韓美日三邊安全合作等問題上更加積極。

更安定還是更混亂？

　　問題是，如此邏輯、如此行事會解決朝核問題，會使韓國更安全嗎？

　　冷戰結束後，韓國曾制定了推進民族統一的國家戰略，但隨著朝核問題的凸顯和韓國政治的左右龜裂，這一國家戰略逐漸陷落于國內政治的博弈和旋渦中而不再清晰，對朝政策隨著政府換屆而左右搖擺也成為了韓國政治與外交的典型特徵。在這一問題上，韓國一直沒有形成超黨派的國家共識。

　　如今，國際政經局勢動蕩，大國戰略競爭加劇，世界秩序的不確定性進一步增大。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下，尹錫悅政府試圖以強化韓美同盟的方式應對不確定的環境，應對朝核問題，恐怕只會進一步加劇競爭和對立。

　　0.73%的得票率之差也説明，韓國社會已由無共識狀態進入到無主流狀態。“外分內裂”狀況下，綜合評估韓國所處的經濟與安全環境，彌合國內分歧，構築國民統合和國家共識，促進經濟發展，制定穩定平衡的外交安全戰略，或許才是韓國在不確定的環境中盡可能保證確定性的國家大略。

　　（作者係中國政法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朝鮮半島研究中心執行主任）

來源：2022年5月4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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