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雷于2017年設計的布基納法索Lycée Schorge中學

    “如果你希望發展，就必須擁抱傳統。不能單純地希望實現現代化，變得更像歐洲，而把那些造就了這個國家的東西拋在腦後。”

文/《環球》雜志記者 田耘（發自瓦加杜古） 編輯/樂艷娜

　　“光的詩意表達始終貫穿于凱雷的建築作品中。陽光經過建築物、庭院和過渡空間的層層濾透，消解了正午的酷熱，營造出休憩或聚會的場所。”

　　3月，普利茲克建築獎評審委員會將2022年度普利茲克獎頒給出生于布基納法索的建築師迪埃貝多·弗朗西斯·凱雷時，做出了這樣的評價。

　　這是該獎項自1979年設立以來，首次頒發給一位非洲建築師。

第一個建築作品

　　布基納法索是世界上國民受教育程度最低和最貧窮的國家之一。1965年，凱雷出生在這個國家一個叫做甘多的村子。那裏常年高溫，沒有電，沒有自來水，沒有學校，也沒有醫療設施。父親希望他能識文斷字，這讓他成了村子裏第一批有機會接受教育的人之一。7歲時凱雷離開父母，前往20公里以外的城市接受教育。

　　後來，凱雷遠赴德國柏林學習建築，但他始終心繫家鄉。“平心而論，我更渴望能回饋我的家鄉。我的貢獻是建造一個基礎設施，也就是一所學校，讓那裏的孩子不再像我小時候那樣被迫離家去接受教育。”凱雷説。

　　2001年，還在柏林工業大學就讀的凱雷籌款建造了自己的第一個建築作品：甘多小學。凱雷的方案解決了當地學校建築的兩個典型問題：照明不足和通風不良。他就地取材，用黏土壓縮打磨制成磚塊，可將涼爽的空氣保留在室內，同時又能讓熱量通過磚塊天花板和寬大的懸空高架屋頂散發出去，從而在沒有空調的機械幹預下實現通風。該設計改善了當地學生的學習條件，使學校的學生人數從120人增加到700人。

　　在設計中，凱雷的關注點始終是人，尤其是低收入人群，同時也是不斷學習並尋找靈感和創新的人群。凱雷鼓勵當地村民參與到甘多小學的建造過程中，村民之間的團結協作和相互支援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甘多小學的成功為凱雷在2004年贏得了阿迦汗建築獎，也讓他的建築理念更加堅定——為社區打造一個動力源泉，于功能上滿足基本需求，于本質上彌補社會不公。

盡可能使用被動方式

　　獲獎後的凱雷聲名遠播，但他仍堅持在條件艱苦、資源短缺、基礎設施落後的國家工作，為貝南、布基納法索、馬利、多哥、肯尼亞和莫三比克等非洲國家建造學校、醫院、辦公樓、市政建築等公共場所。他渴望用生態解決方案讓社區內的人獲得最佳的舒適體驗，即使對于最貧窮的人也是如此。

　　“建築主要是為人類服務的，它創造了一個環境讓人類可以發展自我、感受快樂、獲得幸福感。我的理念是，每個人都值得擁有品質生活，每個人都值得享有奢華和舒適的機會。富有之輩不應因富有而糜費資源，貧困之家也不應因貧困而放棄重塑生活品質的嘗試。”凱雷説。

　　凱雷認為，在建造之前，最基本的工作是要認真考慮這個場地已經存在著哪些東西，然後審視自己作為一名建築師能夠做出什麼貢獻，怎樣才能另辟蹊徑，最大限度地改善當地的不足。

　　凱雷致力于實現“生物氣候”概念。他在設計中盡可能地使用被動方式，運用一些巧妙的對環境無負擔的工程概念。例如，通過適當的開口實現被動通風，在房間內營造出真正舒適的環境。“這一切都是為了在合理的成本下，讓人們享有舒適感。”凱雷説。

　　為慶祝馬利獨立50周年，凱雷為巴馬科國家公園建造了一組建築：公園入口的涼亭，一座體育中心和一個建在岩層上、俯瞰公園全景的餐廳。

　　這組建築全部由當地的石材建造而成，目的是凸顯當地特色，同時降低建築成本。當地的氣候條件是凱雷考慮的重要因素。因此，他選擇了巨大的石墻，以盡可能地隔絕高溫。此外，他設計出懸垂的屋頂，以便為遊客提供最多的陰涼，並促進自然通風。這些設計只依賴于被動冷卻係統，而不需要使用空調。

　　凱雷還喜歡在設計中嘗試使用自然光，但要對它進行過濾，讓人們享受其中。他從布基納法索的當地建築中得到啟發：那裏的建築物外部開口非常狹窄，小小的開口只是為了讓光線進入，同時將陽光的炎熱擋在外面。“如果你希望發展，就必須擁抱傳統。不能單純地希望實現現代化，變得更像歐洲，而把那些造就了這個國家的東西拋在腦後。”凱雷説。

　　村裏的人們在樹下聚會交談，這是一項有重要意義的傳統，直到今天在非洲仍舊盛行，例如在舉行選舉活動時。村莊裏的“議事樹”，是圍繞村莊的前途展開辯論的場所，也是舉辦公眾活動、進行宣導的地方。2019年，凱雷在貝南共和國議會大廈的設計中，從這種傳統的民主集會方式裏尋根溯源，以體現貝南人民的民主價值觀和公民文化認同。

　　該建築呈樹冠形，向西非的棕櫚樹致敬。位于大廈一層中央的主會議廳是整個建築的核心，一根根呈放射狀的梁讓人聯想到樹枝。“樹幹”是中空的，由一個庭院組成，起到自然通風採光的作用。頂層“樹冠”部分由辦公室和俯視露臺組成，可以一覽無余地欣賞城市和遠處潟湖的景色。

穿梭于兩種文化之間

　　在非洲搞建設的經驗影響著凱雷在西方世界的設計，他不想墨守成規，而是希望從另一個角度思考設計。“我希望我的建築作品能夠啟迪那些使用它的人，讓他們感到愉悅。我希望他們開始夢想，擁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安于現狀，這就是我想要通過建築實現的目標：激勵人們去實現夢想。”

　　凱雷對木材情有獨鐘，在德國學習期間就用木材做了很多項目。英國倫敦蛇形畫廊每年會邀請一位設計師設計一座臨時展館。凱雷2017年拿到展館設計委託時就開始思考，該選用什麼原料呢？當然是木材。他還在墻壁的設計中加入了非洲紡織品的元素。“非洲建築給了我充沛的想像力。我可以把它們利用在西方的設計中。同時，我也確實喜歡引入一些新鮮事物，並不遵循西方建築師的常規做法。”

　　凱雷注意到，西方人傾向于認為自己的解決方案就是最好的，一套方案打天下，放之四海而皆準。而他所到之處，比如在布基納法索、盧安達、馬利等非洲國家，發現無處不充滿了多元化的知識。如何才能真正提取這些知識的精華，並以不同的方式加以運用，去塑造一個建築項目？

　　“我必須認真審視自己在從事的工作，並嘗試尋找一種方法將這種風格推廣到西方。穿梭于兩塊大陸以及兩種文化之間，讓我能有能力去變革，而不是隨大流。”凱雷説。

來源：2022年4月20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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