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3日，時任德國國防部長克蘭普- 卡倫鮑爾（右）與

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在德國柏林出席新聞發布會

    波蘭等國以“北約核共用”的理由提出部署需求，實際是將北約維護集體安全的承諾放在臺面上，讓北約成員國共同承擔在波蘭部署核武器的責任與風險，進而獲取北約更多的安全保護與援助。

文/韓嘯 編輯/黃紅華

　　近日，波蘭副總理、執政黨主席雅羅斯瓦夫·卡欽斯基表示，對美國在波蘭境內部署核武器持開放態度，並稱“（美國）將核共用擴大到（北約）東側是有意義的”。美國在歐洲部署有核武器並不是秘密，當前在德國就部署有B61型戰術核彈，可從德國本土起飛戰機，將該型號核彈投擲在目標地區。

　　據“國際廢除核武器運動組織”網站資訊，美國還在比利時、荷蘭和意大利存放有核武器，在整個歐洲存放的核彈總計180枚。如果説美國在德國部署核武器是基于冷戰的需要，那麼當前以波蘭為代表的北約東線成員國主動要求美國部署核武器又是為了什麼？除了波蘭對自身戰略利益的考量外，這也反映出北約成員國在共同安全承諾下所面臨的聯盟困境。

常規力量顯露出不足

　　北約之所以在冷戰結束以後仍能保持強大的生命力，根本原因在于它能夠為歐洲成員國創造一種集體共用的安全公共品機制。北約中的歐洲成員國以“搭便車”的方式從北約獲取安全保障，從而節省自身的國防安全開支，將更多的資源用于發展本國經濟。

　　但是，這也使得這些國家對北約已然産生一種路徑依賴，很大程度上放棄了謀求安全自主，不再注重自身常規國防力量的建設。多數北約歐洲成員國的國防開支無法達到北約所要求的佔GDP2%的水準，同時新武器採辦滯後，國防工業出現集體衰落趨勢。當俄羅斯對北約東線施加的安全壓力驟然增大時，這些國家特別是中東歐國家突然發現自身的常規軍事力量不足以維護自身安全。加上美國近年來的防務重心已向亞太區域轉移，歐洲國家的不安全感急劇上升，尋求核保護的動機上升。

　　作為“反俄先鋒”的波蘭在歐洲東部局勢惡化後開始檢視自身的國防力量，發現自身軍備力量存在極大不足，裝備老舊且青黃不接，因而決定在北約幫助下擴軍至12萬人，並從美國採購250輛M1A2型主戰坦克，總價高達47.5億美元。

　　然而，上述舉措並不能讓具有強烈“恐俄症”的波蘭感到安全，因為波蘭在當前局勢下幾乎成為北約的最前線。在美國不增加駐軍的情況下，波蘭考慮部署美國的核武器似乎符合其邏輯。更重要的是，波蘭等國以“北約核共用”的理由提出部署需求，實際是將北約維護集體安全的承諾放在臺面上，讓北約成員國共同承擔在波蘭部署核武器的責任與風險，進而獲取北約更多的安全保護與援助。

主動“需求”體現聯盟困境

　　歐洲國家意圖通過部署核武器而獲取對俄威懾力，本身就存在巨大風險。對有核國家的核威懾或核平衡是建立在“相互確保摧毀”的前提下的。美國部署在歐洲的核彈頭數量及投射能力，根本無法與俄羅斯匹敵。這種情況下，歐洲國家部署一些核彈頭反而會提升自己被“核摧毀”的風險。

　　對于波蘭提出部署美國核武器，俄羅斯方面表態強硬。俄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表示，如果波蘭部署核武器，那麼俄將會把核武器部署在離波蘭更近的地方，例如向加裏寧格勒州部署能夠攜帶核彈頭的新“伊斯坎德爾”係統。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在去年底也曾表示，如果北約在波蘭境內部署核武器，白俄羅斯將允許俄羅斯在本國境內部署核武器。

　　冒著成為“炮灰”的風險，波蘭積極主動要求美國部署核武器，實則體現了北約共同安全承諾下的聯盟困境。從特朗普政府開始，美國就不斷減少對歐洲的駐軍與軍事投入；拜登上臺後，嘴上講著打造更緊密的北約合作關係，實則繼續轉移力量至亞太區域。當俄羅斯對北約的安全威脅增大時，北約歐洲成員國不得不採取策略向美國索取更多的保護。特別是波蘭，實則向美國釋放了一種信號：要麼向歐洲增加安全力量，要麼就向歐洲提供核武器。這其實是一種變相“要挾”，要求美國更多地承擔維護北約共同安全的義務與責任。

　　上述情形與西方學者格倫·斯奈德所提出的西方聯盟困境相一致，他稱之為“被拋棄”與“被牽連”的兩難困境。作為北約中實力較弱一方的歐洲成員國不願在聯盟困境中被拋棄，因而想方設法將較強一方的美國牽連進來。

　　對于波蘭這種實力更弱的中東歐國家來説，由于其在歷史上曾被大國瓜分，波蘭既有“恐俄症”又有被法、德等國看不起的歷史記憶，因而更加擔憂被盟友拋棄。因此，波蘭更傾向于採取激進的方式，充當“反俄先鋒”來提升自己對于北約的價值，同時極力“牽連”住美國，讓美國給予更多的軍事支援與援助。如果波蘭能夠部署美國核武器，那麼美國與其他北約成員國就不得不向它提供更多的安全保護，波蘭在北約的地位將自動獲得提升。

　　對美國而言，“拋棄”盟友將損害其國際顏面與盟友信任，但它也不想被過度“牽連”。因為美國目前實力已經不起被盟友的安全事務持續“牽連”，因而主動要求盟友加大自身的安全投入，同時向它們提供力所能及的軍事援助，而非直接派出作戰部隊。

　　從戰略威懾的投入與成本角度講，為盟友提供一些核彈頭與投射載具對美國這樣的核大國來説，成本並不算太高，因此不排除美國會答應波蘭的請求。當然，美國這麼做勢必將引起俄羅斯的強烈反應，甚至可能導致“古巴導彈危機”再現。

持續踐踏國際安全秩序

　　根據《不擴散核武器條約》，有核武器締約國不得向任何國家轉讓核武器或其控制權，也不得以任何方式協助、鼓勵或引導無核武器國家制造或以其他方式取得核武器或其控制權；無核武器締約國不得從任何讓與國接受核武器或其控制權，不制造也不要求任何人提供這方面的幫助。美國與波蘭等北約成員都是該條約的締約國，美國在歐洲部署核武器以及波蘭請求部署的行為，都將嚴重衝擊以《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為防擴散核心的國際安全秩序。

　　自2021年9月美英決定以“三邊安全夥伴關係”（AUKUS）形式向澳大利亞提供核潛艇技術以來，已有不少美國盟友提出了獲取核軍事能力的要求。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今年3月提出，日本國內應當探討與美國進行“核共用”的相關問題。韓國方面，有媒體稱，韓國候任總統尹錫悅派遣的韓美政策協商代表團在訪問華盛頓期間試圖讓美國提供戰略核資産，重新將戰略轟炸機與核潛艇部署到朝鮮半島。

　　美國總統拜登日前公布了高達8133億美元的國防預算案，其中“核現代化”被列為五角大樓2023財年的優先事項之一。該國防預算案要求加快研發與更新美國“三位一體”的核力量，並為此投入344億美元。

　　美國擁有世界上最龐大、最先進的核武庫，但在切實履行核裁軍責任、進一步大幅實質性削減核武器方面，始終在開“倒車”。北約歐洲成員國請求美國部署核武器的行為，意味著北約將集團共同安全淩駕于全人類共同安全之上，將自身面臨困境的成本轉移到全球安全成本之上。如果北約與美國持續推進這種危險舉動，會把整個歐洲大陸都置于核戰爭的火藥桶上，最終必將引火燒身。

　　（作者單位：上海政法學院）

來源：2022年4月20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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