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年1月11日,一名埃及婦女在埃及開羅一家專門負責
婦女救助工作的救助中心抱著小女兒吃午飯
在阿拉伯國家,家庭暴力多數來自丈夫,有時也來自父親和兄弟。
文/《環球》雜志記者 李芮 夏晨(發自開羅) 編輯/劉娟娟
“你選吧,用繩子還是皮帶?!”
這是丈夫毆打亞斯明前問她的話。亞斯明是埃及一名家庭暴力受害者,她將家暴描述為一種“生活方式”。
她説,這不是她一個人的遭遇,在埃及、在阿拉伯世界,家庭暴力“經常發生”。
“隱匿的流行病”
在阿拉伯國家,家庭暴力多數來自丈夫,有時也來自父親和兄弟。
2021年初,約旦一名20歲的女大學生被哥哥毆打、囚禁,並被綁在鎖鏈上。當母親和姐姐試圖營救她時,施暴者又對自己的母親和姐姐拳腳相加。直到兩天後,由于該名女子健康狀況惡化,她的哥哥才同意將她轉移到醫院。女孩頭部受損嚴重,被送進重症監護室,並進行了多次手術。
也是在2021年,巴勒斯坦一位名叫加裏布的女孩被自己的兄弟毆打折磨致死。
今年2月,伊拉克巴格達省阿布格萊布區的某個村莊,一個伊拉克男人在實施家庭暴力後殺死了他的妻子和他們14歲的女兒。親屬和村民説,兇手可能患有心理疾病。
聯合國婦女署的數據顯示,37%的阿拉伯女性經歷過某種形式的暴力,而實際比例可能更高。在這些國家,離婚、早婚、教育程度低的女性和貧窮的女性,遭受家庭暴力的可能性則更高。
根據總部位于美國的非營利性組織人口咨詢局(PRB)的數據,再婚女性遭受虐待的風險最高,被丈夫虐待的可能性是首次婚姻中女性的兩倍。
貧窮和受教育程度較低的女性通常早婚,在阿拉伯國家,14%的女孩結婚年齡早于18歲(聯合國婦女署數據)。她們比晚婚和受教育程度較高的女性遭受配偶暴力的可能性更高。
最窮的20%的婦女遭受配偶暴力的可能性是最富裕的20%的婦女的兩倍以上。但是,幾乎沒有任何女性群體能夠免于暴力。在至少具有中等教育水準的女性中,也有14%的人遭受過配偶虐待。
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往往選擇默默忍受,不尋求幫助。她們有的認為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有的對受到虐待難以啟齒。家庭暴力也因此被稱為“隱匿的流行病”(shadow pandemic),或“隱匿的恐怖主義”(shadow terrorism)。
聯合國婦女署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13年的一次調查顯示,阿富汗和約旦有高達九成的女性面對家庭暴力選擇了忍耐,這一比例在阿爾及利亞為68%,在摩洛哥、伊拉克和埃及分別為64%、59%和39%。
經濟依附、父權傳統、疫情因素的疊加
經濟、安全、社會文化和健康危機的綜合作用,加上2020年開始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加劇了家庭暴力的發生。
突尼西亞大學社會學教授阿邁勒·穆薩認為,家庭暴力的根源是女性遭受的經濟剝削、父權文化的延伸以及基于性別的歧視。PRB也認為,在阿拉伯國家,家庭暴力主要源于女性在家庭和社會中的從屬地位。
總部位于阿聯酋首都阿布扎比的《阿拉伯天空新聞》曾報道,一位化名為娜賈特的40歲摩洛哥婦女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因遭到丈夫毆打而進急診室了,她坦承:“盡管我持續遭受精神和身體暴力,但我無計可施——沒有我的丈夫,我養活不了3個孩子,還將遭受來自家族成員的斥責,他們認為這(家庭暴力)是家事,不應訴諸司法,無論程度多麼嚴重。”
女性從屬地位的傳統觀點,在阿拉伯一些男性心中根深蒂固,而一些阿拉伯女性也習慣了逆來順受。
今年2月,網絡上瘋傳一段視頻:一位據稱來自埃及伊斯梅利亞省的新娘,身披潔白的婚紗,因一件瑣事被新郎拳打腳踢,當家屬們讓新郎住手時,新娘卻反而拒絕他們的好意。事後,她在接受電視節目Kalam Al Nas採訪時表示,“男人本質上是保護者,女人要包容她的男人,這是上天賜予你的禮物和祝福。”節目播出後,引發埃及社會女性活動者的強烈抗議。她們認為,這是針對女性的家庭和社會暴力的借口。
家庭暴力給女性帶來諸多負面影響,包括意外懷孕率上升、生育意願下降等,還給整個社會帶來經濟損失。聯合國婦女署2021年的數據顯示,在埃及,衛生部門斥資1400多萬美元,也僅為其中1/4的受害者(約60萬人)提供了服務;在摩洛哥,針對女性的身體暴力或性暴力的總成本,估計為每年28.5億迪拉姆(約合3.08億美元)。
疫情也成為了家庭暴力的催化劑。2020年5月,埃及性別和法律專家會議收到的1146例案件中,43%涉及家庭暴力。同年,埃及公共輿論研究中心Baseera的一項研究顯示,與上一年相比,家庭問題增加了33%,家庭成員之間的暴力增加了19%,有11%的妻子遭受了來自丈夫的暴力。
法律將暴力擋在家門之外?
近年來,阿拉伯國家越來越重視保護女性權益,每年3月8日國際勞動婦女節和12月10日國際人權日都會開展形式多樣的活動,倡導尊重和保護女性權益。
不少國家通過頒布法律或起草法案保護女性免受家庭暴力的傷害。阿聯酋2019年頒布了《關于保護免受家庭暴力聯邦法令》;突尼西亞2017年頒布了《消除對婦女暴力基本法》;黎巴嫩2020年批準了關于“保護婦女和其他家庭成員免受家庭暴力”的法案;沙特阿拉伯2013年批準了限制家庭虐待的特殊制度,被稱為“家庭暴力法”。此外,埃及、巴勒斯坦等國也正在起草相關法案。
但是,一些國家的立法漏洞以及訴訟程式的復雜性,可能給了施虐者逃脫懲罰的機會。
埃及非政府組織婦女權利中心指出,在有關家庭暴力的法律訴訟過程中,如果丈夫對妻子提出抗辯,可能導致妻子被拘留。許多女性因此決定不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問題。
即使訴訟獲得法律支援,在實際操作中,如果與丈夫繼續生活,妻子也可能生活在一個更糟糕的家庭環境中,暴力風險反而增高。約旦平等和公民權協會負責人布希拉·阿卜杜指出,一些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可能在訴諸法律後受到施暴者的報復以及家庭成員的斥責,這變相使得家庭暴力“合法化”。
除了完善法律體係,不少阿拉伯國家的民間機構也在積極行動。在埃及,包括艾因夏姆斯大學在內的25所大學已成立多個反暴力侵害婦女小組。
在社會各界的大聲疾呼和不懈努力下,很多阿拉伯國家的女性識字率、入學率、勞動參與率和失業率都有了很大改善,但仍存在男性佔絕對優勢的性別差距,而家庭暴力這一“隱匿的流行病”仍未式微。
來源:2022年4月6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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