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針鋒纜車

    1924年初夏慕尼所承辦的那場活動，原本的名稱是“國際冬季體育運動周”，次年，國際奧委會才正式追認其為首屆冬奧會。

顧功堯

　　2022年北京冬奧會開幕式上，導演團隊用光影效果依次回顧了將近100年來的歷屆冬奧會，首先出現在“鳥巢”大地屏中央的，就是首屆冬奧會的舉辦地——法國夏慕尼（Chamonix）。多年前一個悠閒而清涼的盛夏，就是在夏慕尼，我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假期。

鐵路開，游人來

　　夏慕尼位於法國、瑞士和意大利三國交界處，夾在阿爾卑斯山脈中的兩側高峰之間，萬年冰川從群峰中伸展下來，融水匯流聚合成阿爾韋河橫穿山谷，夏慕尼便安居在這河谷中，地勢險峻，水汽充沛，風光奇秀。

　　夏慕尼在歐洲範圍內有了名氣，也還未超過300年。1741年，兩位英國探險家跋山涉水，來此探訪深山中的古老修道院，發現了這裡的峽谷冰川和高山草甸，他們公開發表的游記吸引了絡繹不絕的游客前來。1901年夏慕尼鐵路的開通，使得更多人可以通過這種便捷的公共交通來此度假娛樂。

　　我同樣也是循着這條有上百年歷史的鐵路登高而來。從上薩瓦省首府安納西出發，先搭乘羅納－阿爾卑斯大區的普通列車到達換乘站聖熱爾韋，在這個略顯荒涼的露天小站，游客們一定不會錯過那趟紅白相間、鮮艷醒目的夏慕尼列車。總共只有3節車廂編組的“小火車”在西歐相對偏遠的鄉間並不少見，而夏慕尼列車的特色在於其兩側正常車窗的斜上方還開有一排“天窗”，讓乘客們享受更廣闊的視角，得以更方便地抬頭仰望鐵路兩側陡然聳起的崇山峻嶺。如此額外增加“天窗”的觀景列車，讓人不禁想起瑞士境內著名的冰川快車和黃金快車。

　　其實，從此去日內瓦距離不過幾十公里，但夏慕尼列車票價的親民卻不是瑞士同行可比的。若是選擇在這段鐵路沿線各村莊及夏慕尼鎮上的酒店客棧住宿，游客們甚至可以直接從前&免費索取這趟列車的通票，在居住期間乘車一路暢游。

　　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使夏慕尼非常適宜承辦冰雪運動賽事。百年前，參加1924年首屆冬奧會的各國運動員和冰雪愛好者，大多應是沿着同樣的夏慕尼鐵路結伴而來。但很多人可能並不知道，國際奧委會當時本意只是在1924年巴黎夏季奧運會之前組織一場預熱活動，目的是將冬季冰雪運動也納入到奧運大家庭。因此，1924年初夏慕尼所承辦的那場活動，原本的名稱是“國際冬季體育運動周”，次年，國際奧委會才正式追認其為首屆冬奧會。

眺望勃朗峰

　　走出夏慕尼火車站，筆直前行幾百米，迎面就能看到一座醒目的雙人青銅雕像佇立在小鎮廣場。這雕像神態生動，其中一人挺身直立，另外一位則趨身前傾、靠近直立的夥伴，一隻手抬起來指向遠方。若是游客將目光順着雕像手指的方向望去，便會驚喜地發現歐洲之巔勃朗峰的所在。但這一切還有個小小的前提，那就是天氣晴好。山谷中氣候變化無常，水汽凝聚成雲，轉瞬間就會截斷視線，終年積雪的勃朗峰和它身畔的“小兄弟”山峰們也隨即消失在雲霧之中。

　　廣場上的這座雙人雕像，是為了紀念小鎮的兩個居民在1786年首次登頂勃朗峰的壯舉。這兩人分別是醫生巴卡爾和他的僕人巴爾瑪，他們的成就開啟了兩百多年來夏慕尼地區持續不斷的登山活動，吸引了來自天南海北的登山愛好者。

　　比起去往珠穆朗瑪峰的舟車勞頓，坐擁西歐最高海拔的勃朗峰顯得平易近人許多，尤其是在修建起了一系列纜車之後。從夏慕尼鎮中心的這座雙人雕像出發，步行不久就能抵達南針峰纜車的起點站。夏季是此地的旅游旺季，乘坐纜車常常要排隊一兩個小時甚至更久，無論一日游打卡的匆匆過客，還是盤桓數日的悠游度假者，幾乎都會乘坐纜車登上距離勃朗峰最近的南針峰觀景&。

　　從海拔1000米左右的夏慕尼鎮迅速上升到海拔3800多米的南針峰，20分鐘左右的纜車旅程被分作兩段。在我看來，這樣的安排從工程技術或者游客觀景的角度，都有其可取之處。位於海拔2000多米處的南針峰半山腰的換乘站，山勢稍顯平緩，天然形成一處值得徘徊流連的場所。盛夏時節，這裡並無積雪，向下俯瞰可見山谷中的夏慕尼人間煙火，更有幾條徒步登山路徑曲折逶迤而來，三三兩兩的登山客緩行其間，一頭懶洋洋的毛驢被拴在地上，透露出幾許穿越歲月的氣息。在換乘站外的露天小餐館選一處桌椅坐下來，點一杯香醇的咖啡或者清爽的薩瓦本地白葡萄酒，透過晶瑩的高腳杯仰望更高處陽光照耀下的雪山，以及與視線等高的纜車來來往往，好不愜意。

　　轉乘下一程纜車，登頂南針峰後的觀景&熙熙攘攘、人頭攢動。這裡沒有了可以自由漫步的開放空間，游客只能在有着落地玻璃窗的室內或者有限伸出的露&上眺望勃朗峰以及周邊群峰。此去勃朗峰，水平方向上仍有七八千米，海拔落差足有1千米，因此在露天的角落上還佈置了望遠鏡。若用一個字形容勃朗峰，那便是“雪”。從這裡，你不時還能看到幾個全套裝備的攀登者跟在嚮導後面，在山脊上緩緩前進，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也有些攀登者將這露&當作起點或者終點，攀着欄杆翻身進出，盡顯身手矯健。

　　旅行至此，游客既可以搭乘南針峰纜車原路返回夏慕尼，也可以選乘另一程纜車，進入意大利境內。作為周末漫游者的我，事先並不知道有此跨境路線，限於時間，只得放棄繼續前進的浪漫想法回到夏慕尼鎮上，趁着返回巴黎工作之前，享受最後的周末時光。

悠游小鎮

　　我和同伴返回夏慕尼時，因為比預計時間晚了，原本預訂的那一檔酒店房間已然客滿，店家遂將我們升級到了格外寬敞的家庭度假房。面朝南針峰的陽&，每人獨佔一間臥室，以及可以接收到CCTV4（央視四套）的客廳電視，令人只想買兩瓶好酒，賴在房間裏，透過鮮花盛開的陽&欣賞夕陽斜照下的山間綠蔭與冰雪美景。

　　到了晚飯時間，不得不外出覓食，我們才發現小鎮處處皆景。這雪山腳下的鎮子雖然嬌小，即使沒有登山纜車或者冰川列車的觀光行程，也足以令游客安然度過幾日的悠閒假期。

　　阿爾韋河上的橋欄杆兩側鮮花爭奇鬥艷，近景的花朵、河流和沿河門店與遠景的青山雪頂組成了攝影愛好者的經典構圖。

　　鎮上的教堂與火車站隔河相望，雖然外觀看起來平淡無奇，只是尋常法國村鎮最樸素的諾曼底樣式，但由於背景中青松翠柏和冰川的襯托，越發顯得挺拔莊嚴。前面提到1741年那兩位英國探險家所謂的“發現夏慕尼”，其本意就是來探訪山谷中的修道院。眼前這教堂，或許就是當年那個古老修道院的一部分，教堂內佈置的展板也詮釋着此地漫長的歷史。不難想象，千百年前這裡交通尤為不便，格外適合清心寡欲地修行。

　　回到煙火俗世，以旅游為主業的夏慕尼當然能夠給游客提供足夠多的飲食選擇。我們在街邊河沿上挑了一家門面寬闊、食客眾多的餐館，事實證明依着從眾心理所作的選擇並無差錯。忍不住誘惑，我們一口氣點了兩份本地特色的主菜來挑戰自己的胃口。

　　薩瓦地區傳統的奶酪火鍋將兩種滋味濃郁的奶酪熔於一鍋，可供蘸食的只有切成塊狀的法棍麵包。石板牛肉則是將一張厚約兩厘米的石板連帶燃燒着的酒精爐一起端上桌，不同部位的肉厚切成片，腌制後碼放盤中。這一餐飯與我所習慣的西式餐飲最大的不同在於，無論火鍋或是石板，都由食客在餐桌上自助料理，粗獷原始，也能保證現做現吃的新鮮與熱度，體現着高寒山區的特色。為了消解油膩，不可避免須搭配紅酒佐餐。面對着如此美食，對於挑剔講究的顧客而言唯一的困擾，就是究竟該選哪款紅酒，同時適於烤肉與奶酪，這時候，聽從熱情的服務員的推薦，大概是最恰當、便捷的選擇了。

　　（作者係自由撰稿人，供職於某外企）

來源：2022年3月23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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