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空間大小,一起擠在廚房裏,把混亂的食材做成美味的菜肴,是多麼幸福的事。
宿亮
“幸福就是一所帶有大廚房的小屋子。”據説,這話來自著名導演希區柯克。幸福與物件並不直接相關,而是與人的故事緊密相連。希區柯克對大廚房的向往,也一定是因為寄情于廚房裏的人和故事吧。無論空間大小,一起擠在廚房裏,把混亂的食材做成美味的菜肴,是多麼幸福的事。
周末休息,從書架上取下幾本厚厚的畫冊,隨手一翻就看到西班牙畫家迭戈·羅德裏格斯·德·席爾瓦-委拉斯開茲的頁面。雖然也畫過教皇的肖像,但這位畫家的多數作品充滿了文藝復興時期對人性的關懷。他的畫作中,我最喜歡的就是以廚房為背景的。
那個時候,很多歐洲畫家都會畫廚房,廚房裏的食材靜物畫,如今填充了很多著名美術館的展廳。畫家迭戈沒有關注貴族奢華的後廚或新奇的野味,而是把畫布放到普通人家黑黢黢的廚房。一幅名為《煎雞蛋的婦人》的油畫,刻畫了一位老婦人在廚房裏煎蛋的情景,畫面裏還有一位少年拿著油瓶。
迭戈不喜歡説教,從未公開講過畫裏的主人公是誰。從畫裏可以看出,這不是富裕之家,至少請不起畫家來畫像。廚房裏的一切都樸實無華,只有鍋裏的蛋清蛋黃色澤鮮亮,倣佛正滋滋作響。在老婦人和少年嚴肅的表情之外,這煎蛋帶來的是溫馨觀感。
我在心中對畫家的用意妄自揣測——生活或許對畫中主人公並不慷慨,但在廚房的一餐一飯中,煙火氣帶給了他們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安慰。
在梵谷的畫作中,我最喜歡的不是《星空下的咖啡館》《星空》或《向日葵》,而是那幅看上去不那麼鮮亮美好的《吃馬鈴薯的人》。
在這幅畫中,五個普通的荷蘭農民坐在一張粗糙的餐桌前,桌上擺著一盆馬鈴薯。油燈昏暗的光線裏,爺爺端著杯子喝咖啡,奶奶正給四個杯子分壺裏剩下的咖啡,媽媽和爸爸拿著叉子戳馬鈴薯。梵谷用誇張的技法把歲月留給農民的痕跡刻畫出來:高高的顴骨、粗大的指節以及手上暴起的青筋。但他們的眼睛依然清澈幹凈,溫柔地望著彼此。
我想,“吃馬鈴薯的人”家裏恐怕沒有專門的廚房,餐桌或許在飯後就要派上別的用場,畫面一角擺放鐵壺的臺子或許就是灶臺。無論生活多麼勞累,坐在油燈下的餐桌邊,吃著最簡單的餐食,守望家人,或許就是廚房能帶來的最重要的功能了。
《吃馬鈴薯的人》裏,女兒只留給人們一個背影。我相信,梵谷也不願讓歲月在女孩的臉上留下什麼痕跡,那盞油燈就是她童年關于家庭最難忘的記憶。
當油畫不再將焦點對準富麗堂皇和達官顯貴,就能在普通人的生活中尋找意義。就像《倒牛奶的女仆》,維米爾用畫筆勾勒出的廚房裏的女人,即便幹著最辛勞的活,也不妨礙她露出蒙娜麗莎一樣神秘的微笑,溫暖幾百年後的觀眾。
對了,在《倒牛奶的女仆》中,廚房右下角的地板邊,貼著荷蘭代爾夫特當地特色的陶制方磚,印著青花圖案。這是當年還沒有發現瓷器秘密的荷蘭人,倣照中國瓷器制作的“贗品”。雖然粗陋,卻仍然透露著對美好的向往。所以,廚房真的裝著整個世界。
來源:2022年1月12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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