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一生稽古好文，筆耕不輟，留下4萬多首詩。但以天子之尊專門為兩顆石子兒賦詩，還是讓後人津津樂道。

桂濤

　　友人從古玩攤上淘來一顆白色的石頭子兒，説是乾隆皇帝曾經也有一顆類似的。

　　這是顆白色瑪瑙圓石，被一根細絨線係在小盒中，看起來尋常無奇。只是將它托在手裏感覺很輕，像是被掏空了。友人説，這是一顆“浮水石”，在愛石人中名氣很大。

　　浮水石，其實就是在地質運動中形成、內有封閉空洞的瑪瑙石，因可以漂浮於水上而得名。乾隆皇帝確實曾為兩顆浮水石傾心。

　　皇帝的那兩顆石頭子兒一白一紅，長皆不足3厘米，裝在黃金打造的長方形小盒內，棉綢襯底，金盒外又特意遵聖旨配雕紫檀木匣。不僅要用金盒、木匣盛放，乾隆還命人在兩個盒子內刻上他特意為兩顆石頭子兒禦題的《咏浮水石》：“磊磊澗中物，浮浮水上行。能因小制大，遂幻重為輕。豈是支機（支機石，傳説為天上織女用以支撐織機的石頭）遺，猶非變木成。通靈緣得氣，至理不須驚。”

　　乾隆一生稽古好文，筆耕不輟，留下4萬多首詩。但以天子之尊專門為兩顆石子兒賦詩，還是讓後人津津樂道。

　　我翻查乾隆的詩文，發現他竟為那兩顆浮水石寫了不止一首詩。在另一首《浮水石》中，他寫道：“石以沉為德，水惟浮豈誣。雲何卻轉換，誰與運機樞。上下地天泰，雲風龍虎需。由來能制勝，妙義揭陰符。”

　　如果説“通靈緣得氣，至理不須驚”是乾隆對浮水石這一自然造化的坦然面對、認為不必大驚小怪，那麼“上下地天泰”則是乾隆對浮水石蘊含的秩序觀的思考。

　　乾隆最講秩序，堅持讓英國使臣馬戛爾尼在覲見時行三跪九叩之禮，就是基於其維護“天下秩序”的政治理想。當乾隆面對“石不沉、水不浮”這一不合常理的顛倒秩序時，他想到的卻是《易經》中地在上、天在下的“地天泰卦”。

　　卦象為“坤上乾下”的地天泰卦，看似上下顛倒錯位，很不合理，但卦書上説，其實這一卦的取義不在形象而在氣。陽氣上升有陰氣覆護，陰氣下沉有陽氣承托，陰陽交感，上下互通，天地相交，萬物泰安，因此卦名為泰，是吉卦。這也是乾隆皇帝格物致知，用“通靈緣得‘氣’”來解釋神奇的浮水石的原因。

　　盛放浮水石的木匣和乾隆皇帝其他心愛的物件一道，置於那廣為人知的“多寶格”中，存放在養心殿內，供他賞玩遣興。那“皇帝的玩具箱”中還有包括瓷器、玉器、銅器等在內的文玩，都是乾隆心中的頭等珍玩。

　　今人常調侃説，乾隆在收藏方面是“農家樂審美”，他喜歡的瓷器、書畫與他父親雍正對淡雅雋永的追求相比，常常是繁縟富麗，炫耀到無以復加。但看看乾隆珍愛的那兩枚貌不驚人但內有乾坤、蘊含哲理的浮水石，或許他的品位是被誤解了。

來源：2021年10月06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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