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9日,四川省歌舞劇院和約翰內斯堡華星藝術團在南非約翰內斯堡舉行
“歡樂春節”文藝演出,慶祝即將到來的中國農歷新年
在他們的幼小心靈中,一定種下了一顆中南友好的種子。十年過去了,孩子已經成長為青年,這顆種子應該正在他們的心中開花結果。
尹亞利
1994年南非擺脫殘酷的種族隔離制度,新南非誕生。1998年中國與南非正式建立外交關係。兩國建交後,雙邊關係不斷發展。2010年年初,我來到中國駐南非大使館擔任文化參贊。在南非工作的四年半,我親身經歷了中南人文交流的很多感人故事,至今難忘。
那個熟悉的小身影
非洲大陸的東南角,有一個名為格雷厄姆斯敦的小城,南非百年名校羅德斯大學就坐落在這裏。小城寧靜祥和,平日裏除了學生沒有什麼外人,所有居民加在一起不過幾萬人。
神奇的是,每到7月,小城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來自非洲乃至世界各地的藝術家、演出商、媒體、觀眾、遊客蜂擁而至,從酒店旅舍到學生宿舍全部爆滿。上百場音樂會、戲劇、歌劇、舞蹈、電影、展覽、講座、工作坊在小城的各個角落舉行,小城變成了藝術的海洋,這就是一年一度、已持續幾十年的著名的南非國家藝術節。
2011年,南非國家藝術節舉辦到第37屆。經過我們的多方努力,來自天津的中國藝術團第一次將中國的歌舞、雜技帶到了非洲這個著名的藝術節。中國藝術團的演出場場爆滿,很多觀眾提前很長時間來到演出場地佔位子,有些人觀看了不止一場。藝術節主席多次讚揚説,中國藝術團的表演是藝術節最受歡迎的演出之一。觀眾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聲令我難忘,而讓我更加感動的是一個普通的黑人男孩。
藝術節組織了兩場盛大彩粧巡遊,其中一場特地安排在城郊的黑人居住區,讓那些難以到城裏觀看演出的民眾也能感受藝術節的氣氛。在巡遊的時候,一個十來歲的黑人男孩一直緊隨著中國演員的隊伍,先是跟著跑,後來拉著我們演員的手,一起邊走邊舞。
巡遊結束,演員們上車了,男孩依依不舍地和我們告別。我説,歡迎你有機會到城裏來看我們演出。孩子沒説話,眼淚汪汪。孩子的媽媽告訴我,雖然城市就在山下,但晚上沒有公共汽車,步行至少要兩個小時。大巴車開動了,男孩望著我們,小手一直在揮動。
南非國家藝術節結束了,南非國家學生藝術節緊接著在這裏開幕。小城忽然又擠滿了來自南非各地的小學生。中國藝術團應邀在學生藝術節開幕式上為來自南非全國各地的小學生代表演出。這也是南非國家學生藝術節首次邀請外國藝術團體在開幕式上演出。我清楚地記得學校藝術節上致辭老師説的話:“我準備了兩頁紙的發言稿,但現在我只説一句話:祝賀南非國家學生藝術節開幕,因為我要把更多的時間留給來自遠方的中國藝術家。”
演出開始前,來自各地的學生排隊入場。突然,我在柱子後面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那個黑人男孩!他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地望著我。我趕緊過去,問他是不是作為當地學校的代表來參加開幕式。他搖搖頭。他媽媽過來告訴我,她的孩子原來只是聽説過中國,昨天終于親眼見到了中國人,看到了中國的藝術是那麼美,而且還和中國演員學會了中國話“你好、再見”。今天他們是特地從山上趕來的,沒想到這場演出不對外開放。雖然不能進場,但孩子堅持要等演出結束後和我們的演員説一聲“你好、再見”。
我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我從後門把他們帶進劇場,安排在我們的工作席上。在幾百名穿著各式各樣校服的來自南非全國各地的學生代表之中,這個穿著一身普通衣服的孩子端端正正地坐著,眼睛和所有孩子一樣閃閃發光。
演出結束了,我忙著和演員們一起收拾道具。劇場裏的小觀眾們也都已離開。在我們乘車離開劇場時,在路口拐角處,我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小小身影。小手依然在揮動。聽不到他的聲音,但我知道,他説的是“你好!再見!”
7月是南半球的冬天。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通往山上的路上沒有路燈。我不知道母子倆是如何回家的。我相信,他和許多來自南非全國各地的孩子一樣,平生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了中國的藝術。在他們的幼小心靈中,一定種下了一顆中南友好的種子。十年過去了,孩子已經成長為青年,這顆種子應該正在他們的心中開花結果。
一首《黃河》協奏曲
2013年,我們促成了一項中國音樂家與南非音樂家的合作:由中國的指揮家和青年鋼琴家與南非約翰內斯堡青年交響樂團合作,在第21屆約翰內斯堡“活力藝術節”上演出鋼琴協奏曲《黃河》。
約翰內斯堡是南非第一大城市,是南部非洲經濟中心。我想,以這座城市命名的青年交響樂團應該是一個具有相當水準的樂團,其與中國音樂家的合作演出必定是一場珠聯璧合的盛宴。當我來到樂團的排練場,才發現這個樂團是由約翰內斯堡大學的年輕學生組成的學生樂團,其中還有一些接觸樂器沒多久的黑人學生。
新南非1994年才成立,黑人孩子從那時起才能走進學校接受正規教育。這些拿著提琴、長笛、小號的孩子,有不少是新南非的第一代學生。來自中國的專業指揮家和青年鋼琴家要和這些孩子們一起演奏中國的鋼琴協奏曲《黃河》,結果會是如何,我心裏一點底沒有。
我早早就從國內要來了鋼琴協奏曲《黃河》的總譜,交給樂團,讓孩子們提前排練。我們還請中國的指揮家和鋼琴家提前一周抵達約翰內斯堡,與樂團進行合練。距離演出沒幾天了,來自中國的指揮、鋼琴家將與樂團進行第一次合練。我早早從首都驅車趕到約翰內斯堡觀看合練。
不出所料,看到一半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雖然這些青年樂手們經過努力,已經能夠將協奏曲勉強演奏下來,但很難談到表現力。看著滿頭大汗的指揮家和無可奈何的鋼琴家,我心裏感到有點對不起他們。休息的時候,我對指揮家説,真委屈你們了,這些孩子確實水準有限,能練到什麼程度就什麼程度吧。
正式演出前一天,樂團進行最後的合排。我悄悄來到排練場,心裏忐忑不安。不大的排練場擠滿了人,除樂手外,還有很多孩子的家長。當音樂響起,我一下子驚呆了。樂曲時而激昂、時而婉約,流淌出一段中華民族為解放而抗爭的歷史。還是那批樂手嗎?還是那些孩子們嗎?
最後一個音符余音未落,場內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不少黑人孩子的家長眼睛裏流出淚水。我問我們的指揮家,是怎樣在幾天之內調教這些孩子的,難道有什麼秘訣?他説,我給他們講黃河,講中國人民為了解放是如何奮鬥的,告訴他們黃河代表的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南非人民通過艱苦奮鬥擺脫種族隔離制度還不到20年,很多孩子的父母在新南非成立前還是奴隸。《黃河》所表達的感情也正是南非青年一代的心聲。孩子們對音樂理解了,表現力也就出來了。
原來如此。誰能想到,《黃河》在遠在天涯的南非覓到了真正的知音?
第二天,《黃河》作為壓軸節目在“活力藝術節”開幕式上最後上演,取得了圓滿成功。音樂就這樣將南非人民的解放鬥爭和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聯繫到一起,也將兩國人民的感情緊密連接在一起。
(作者係北京外國語大學希臘研究中心主任,曾任中國駐保加利亞文化參贊、中國駐悉尼總領館文化領事、中國駐尼泊爾大使館文化領事、中國駐南非大使館文化參贊等職務)
來源:2021年8月25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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