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雙手創造的自信，正是自我學習、內在發展所需的源源不斷的動力。

藺桃

　　過了北卡羅來納州再往北，美國南部夏季常見的午後暴雨就不見蹤影了，空氣中的水分明顯少了，天也倣佛高了些許。暑假剛開始，我就給女兒報了紐約州山楂谷華德福學校為期兩周的夏令營。一家人以此為名，開始了來美國以後的第一次公路旅行。

　　紐約州連綿起伏的群山迥異于佛羅裏達州的濕地和平原地形，車道蜿蜒起伏，不遠處的草坪上，幾只鹿安靜而警惕地覓食。緩緩搖下車窗，車剛停穩，鹿兒們就迅速躍進了密林。女兒新奇地數著一只又一只鹿爸爸、鹿媽媽和鹿寶寶，一眼就愛上了這裏。

　　夏令營的第一天結束後，她高興地説，老師帶他們去喂了雞，看了牛，還去了農場旁邊的“秘密基地”玩耍，在小溪裏玩水。第二天，女兒就迫不及待地把這所新學校叫做“我的學校”。第三天下課後，她就帶著我們去拜訪她的“秘密基地”。

　　熟練地領著我們穿過農場店，經過每天早上都會拜訪的牛欄、馬廄和流動雞舍，我們在交叉路口向左走，就到了一處樹下遊樂場。她説，他們一群小朋友每天早上坐在樹下吃完零食，到圓頂帳篷裏上廁所、換上泳衣，然後返回交叉路口往右走。

　　路上，老師會教他們如何辨別哪些植物和蟲子是有毒的，哪些植物可以吃，怎樣通過泥地上的腳印分辨動物的類型……女兒驕傲地像是走進了自家的後花園，急切地分享新學到的知識，還有老師在自家卡車車鬥裏發現黑熊的驚險故事。眼前這座尋常的森林，因為她的講述也變得熟悉可親。

　　循著潺潺的水聲，走到他們每天都會來玩耍的小溪邊，清澈見底的溪水因為小石橋的阻攔形成了一個清淺池塘，女兒自然地脫下鞋襪玩起水來。

　　兩年前，我到訪山楂谷，就被這裏獨特的自然美景吸引。華德福學校和生物動力學農場隔著一條小街相對而立。學校裏，大片草坪上擺著木墩石凳，森林裏、河床上、小溪邊到處都是孩子們的據點。他們的課堂一半在農場，一半在大自然。當時我就想，如果能帶女兒來這裏上學，她一定會喜歡。

　　短短兩周，女兒認識了許多好朋友。夏令營是4~6歲混齡設計，她屬于年紀稍大的孩子，有意無意地會帶領和照顧更小的孩子，她也因此收獲了老師的誇讚。他們還花了很多時間做手工，幾位指導老師教他們穿針引線，縫制挎包。從編織包帶、縫邊到釘紐扣，女兒都是獨自完成，老師只提供適當協助。

　　夏令營最後一天，老師帶他們去小溪邊放親手做的小木船。老師切好船型，孩子們用細細的砂紙磨平表面，然後選擇自己喜歡的顏色涂上，再用小木棍和三角形白布做成桅桿和風帆。花了幾天時間終于做成，女兒自豪地向我們展示她的作品。

　　女兒上夏令營這段時間，我也報名參加了山楂谷阿奇讓中心為期一周的華德福教師培訓。短短5天裏，我親手做出了人生第一個泥塑頭像。原本我以為自己與藝術無緣，但當手中的泥塊在老師的指點和鼓勵下，慢慢成形，一點點顯現人臉的輪廓，我的自信也慢慢建立起來。

　　到第4天，當一個有著單眼皮和扁鼻梁、臉頰平坦、兩腮稍寬的東方少女在我的手下被塑造出來，一種迥異于寫作的創作豪情油然而生。老師之前曾問，創作的時候是不是有一種上帝的感覺，倣佛在創造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我沒有那麼宏大神聖的感知，只覺得從此以後，再不會畏懼去嘗試任何藝術形式。

　　華德福教育在美國屬于一種獨立的教育運動，在中國也方興未艾。我喜歡它不只是因為它與我推崇的自然食育理念契合，也因為在華德福教育理念裏，自然、藝術、手工都是人探索自我、成就自我的途徑。經由雙手而創造的自信，正是自我學習、內在發展所需的源源不斷的動力。

來源：2021年8月11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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