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歌手莫比（中）在參加完真人秀《下一個明星》後，代表以色列參加歐洲歌唱大賽

    “以色列節目最成功的地方在于極度以色列。非常非常本地化，盡可能讓觀眾産生共鳴，不知何故，我們就這樣發現了普世主題，國際觀眾也能欣賞”。

王鑫方

　　以色列電視商業化歷史比中國還要短，卻在短短20多年內一躍成為全球電視節目模式輸出大國。以色列出口學會數據顯示，早在2016年，以色列就已向全球80多個國家和地區售出超過200個節目模式，從電視劇到真人秀再到遊戲節目，影視銷售額10年內翻了兩番，突破2.68億美元。

　　美國《福布斯》雜志稱，以色列是美國電視節目模式第三大來源國，僅次于英國和荷蘭。戛納電視節作為全球規模和影響力最大的國際視聽産品與數字內容交易市場之一，甚至組織專場活動，研究以色列的成功經驗。

　　以色列如何從全球電視業邊緣一步步走向舞臺中央？

搭快車

　　以色列發展電視業起步較晚，但它抓住了全球電視大發展的機遇。

　　這個長期籠罩在衝突陰影下的中東國家1968年才開始播出電視節目，當時只有一個電視頻道，且早期內容主要聚焦于宣傳、宗教和教育。受政府部門監管限制，電視制作公司多年中幾乎沒有生産過一部電視劇。民間要求節目多樣化的呼聲很高，卻長年不見回應。

　　就這樣，全國人民同看一個頻道的歷史直到1993年才終結。那一年，電視第二頻道開播，以色列電視行業進入商業化時代，有線電視運營商和衛星電視運營商後來也拿到了營業執照。觀眾的選擇一下子變多了，能看到來自全球40多家電視臺的節目。本土節目制作公司壓力陡增，競爭激烈，節目更新換代速度很快，鮮有壽命超過10年者，而受宗教和政治等因素限制，商業電視節目難以獲得較大數額的資金支援。

　　怎麼辦？幸好，以色列趕上了電視節目模式交易全球化的快車。

　　電視節目模式不是節目最終成片，而是制作一檔電視節目的一整套程式、規范和框架，包含若幹核心要素和細節，比如演播室布置、布景、燈光、臺詞腳本、制作安排等。

　　上世紀90年代，隨著全球數字發行技術發展和電視市場開放，新的電視頻道不斷涌現，對節目模式的需求量激增。戛納電視節等全球電視節目貿易展為節目模式交流和貿易提供了重要平臺。與此同時，多個全球性電視節目運營商相繼成立，如荷蘭恩德莫爾公司、英國廣播公司環球公司，等等。諸多因素促成節目模式的擴張和全球化，誕生了一批風靡全球的節目模式，比如英國獨立電視公司1998年首播的遊戲類節目《百萬富翁》。

　　對處于邊緣化的以色列而言，這是走向世界的一個機會。

　　2000年，以色列推出遊戲節目模式《安全》。一年後，這個模式被推廣到70多個國家和地區，成為當時以色列在海外市場最成功的節目模式。答題類節目《一站到底》問世以來，據以色列出口學會統計，截至2016年，已在15個國家和地區售出5000集。

“先鋒主流”

　　以色列電視産業規模不大，節目制作預算緊張，不過電視人卻成功將之轉化為國際競爭優勢。美國佐治亞州立大學傳播學助理教授莎倫·沙哈夫説，為實現小成本運營創新敘事方式，以色列電視人往往反覆修改劇本，直至拍攝前最後一刻。由于初始投資少，制片人能夠承擔更多風險，更敢于嘗試創新。由此制作出的低成本、高品質節目模式在全球電視市場自然更具競爭力。

　　以色列《國土報》記者艾莉森·索默説，因為預算少，以色列的電視制作人必須從當下生活中挖掘素材，“概念、劇本和表演都必須非常優秀，創作者必須跳出固有思維。沒錢拍《西部世界》或《權力的遊戲》這樣的奇幻/科幻片或者以另一個世紀為背景的作品。一切必須發生在此時此地，當下。”

　　以《戰俘》為例，這部諜戰劇第一季每集平均預算僅為20萬美元，講述了3名以色列士兵遭敵人囚禁多年後被交換回國的故事，被多個國家引進並改編。在實行全民兵役制的以色列，許多人服役時都想過成為戰俘的可能，而交換戰俘的新聞也不少見。事實上，以色列人的現實生活常常具有戲劇性——36%的人口在海外出生，語言、文化和信仰各異。不同文化間的交流與衝突，加上戰爭、宗教、政治衝突等現實主題，足以供節目創作者基于對本國民眾當下需求的深刻理解創作作品。這部作品被美國購買後，改編為《國土安全》，每集制作成本達300萬美元。

　　由于無法通過燒錢打造大場面或制作特效，以色列電視人著眼于塑造人物和情節。本土電視制作巨頭更看重創作新星，為他們成長提供資金和空間。以色列知名制片人摩西·達農2018年直言，歐洲電視市場“多年來重導演、輕編劇”，法國甚至一度編劇緊缺，而以色列“在內容和創意上位于世界之巔”。

　　沙哈夫説，伴隨以色列電視業發展，以色列觀眾被描述為一種既懂媒體又缺乏耐心的形象，促使當地傳媒企業發展出一種“先鋒主流”對策，即以前衛形式包裝主流內容。

　　以色列被稱為“創新的國度”，擁有全球密度最大的技術初創企業，為節目技術創新提供土壤。不少電視節目制作公司與技術企業合作，借助以色列發達的高科技開發新一代節目模式，比如在真人秀節目中加入跨屏互動內容，充分調動社交媒體元素等。而以色列觀眾對新技術也頗為了解，能夠輕松欣賞跨平臺的敘事方式。

國際化思維

　　由于以色列國內市場不大，本土制作的節目産品容納空間較小，出海成為電視人的選擇。以色列節目制作商因此在商業模式中頗具國際化思維。

　　對不少以色列電視人而言，深耕于本土的節目模式反而成就了國際化。《戰俘》導演兼編劇吉德翁·拉夫説，為在競爭中脫穎而出，“以色列節目最成功的地方在于極度以色列。非常非常本地化，盡可能讓觀眾産生共鳴，不知何故，我們就這樣發現了普世主題，國際觀眾也能欣賞。”

　　2014年，以色列本土成立“電視模式基金”，借鑒科技企業孵化器經驗，直接投資本土創作的新節目模式，目的就是銷售到海外。如果模式獲得續集訂單或開發周邊産品，投資人還會得到分紅。

　　以色列傳媒巨頭凱謝特傳媒集團2012年成立凱謝特國際公司，負責電視節目的全球制作與發行。公司在美國洛杉磯、英國倫敦、德國慕尼黑、中國香港和印度孟買等地設有分支，不僅與當地合作銷售節目模式，還直接參與節目模式本土化改編，嘗試在海外生産原創節目。

　　該公司內容主管讓·特萊姆將公司成功經驗歸結為“向外看”。他説：“我們投入大量財力、物力，讓公司人才走出去，這是我們公司的策略。我們一開始就針對國外市場來制作節目。我們主動適應市場需求，然後投入節目，這樣更容易在世界其他地方獲得成功。”

　　在美國，隨著奈飛等付費點播平臺的迅猛擴張以及移動互聯新媒體的飛速發展，電視市場對高品質節目模式的需求不斷上漲。凱謝特國際公司抓住機會，迅速成長為在美國電視業頗具影響力的外資制作公司。按照公司2020年的説法，它已成為全球第五大內容發行企業，排在美國福克斯電視臺和美國廣播公司之間。

　　在沙哈夫看來，以色列節目模式之所以能在美國電視市場取得成功，與好萊塢和特拉維夫之間的“猶太聯繫”也密不可分。好萊塢多家頂級影視公司的高管是猶太人，他們對以色列節目有著天然的文化親近感。

　　不過，美國《好萊塢報道》記者斯科特·羅克斯伯勒認為，媒體誇大了以色列節目模式在美國的影響。模式出海是長線生意，理想狀況是買方購買一檔節目的框架後，根據本土受眾及文化予以改編及制作，最後實現播出。按照羅克斯伯勒的説法，2006至2020年間美國多家電視網共購買了72個以色列節目模式，其中僅9個在美國境內播出至少兩季，其余大部分停留在“買下”階段。購買模式一般是一季一買，如果海外版播出效果亮眼，買家才會繼續購買新一季，止步于“買”則難以形成模式復購，影響力會大打折扣。

來源：2021年6月16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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