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媽媽打國際長途還是一如既往地問吃了什麼。我也一如既往地回答:“食堂裏吃羊角麵包呢。”媽媽默默地説:“你以為我沒聽過海鳥叫喚麼?”
宿亮
“長大了也離開家了,每次回去都跟客人一樣。”一個朋友在微信上這樣給我留言。
當時,我們在看美食UP主的探店短視頻,正好拍到各自家鄉的深夜街邊燒烤。共同特點是:我們都沒聽説過。好像很多80後都有這樣的經歷,從小就被家長關在家裏,因為“外面吃飯不幹凈”,連帶著“不幹凈、不營養的”還有辣條、薯片和速食麵。
關于食物,我印象裏最尷尬的記憶就是對速食麵的垂涎。記得快上初中時,終于在廚房翻到裝速食麵的箱子,捏碎了倒上調料就啃。吃完,總有一種“啃面一時爽,發現媽見打”的惴惴不安,正好廚房裏有大人一早買回來的新鮮蔬菜,于是抄起一根黃瓜就啃了起來。吃完之後,專門去找在書房工作的媽媽,張開嘴説:“你聞,你聞,是什麼味道?”
我是後來才知道什麼叫做“與虎謀皮”的……挨打的原因不僅包括不經允許啃速食麵,吃沒洗過的黃瓜,還有腦子不夠聰明。因為,當時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應該去刷個牙。
于是,我雖然在大明湖畔長大,確實沒去吃過大名鼎鼎的緯九路路邊燒烤,或者芙蓉街油旋。後來工作了,很多同事説一起去濟南玩,在老城犄角旮旯裏找到好吃的。我也只能表面附和,暗地裏下決心回家時一定要去試試。不過,就像朋友説的,“每次回去都跟客人一樣”。也是,哪個老媽不是揚著鍋勺,用眼神告訴你,“回都回了,還去外面吃啊?!”
倒是上了大學,不用再偷偷摸摸去外面吃飯,倒也自在了許多。我上的第一所大學離家有100多公里,回家吃飯是不可能了,于是家裏“約法三章”,讓我按時在食堂好好吃飯。不過,正巧那時學校後門有一片集市,用防水布圍起來的一家家大排檔看起來比食堂吸引人多了。而且,那些鋪子總是放著90年代的香港電影。快到20歲的年紀是最容易被古惑仔、江湖、武俠吸引的,中午坐在那裏抱一碗羊湯能嗦到下午上課。
到了晚上,媽媽偶爾會打個電話查崗,總會問到吃了什麼。那時,我就只能煞有介事地背一下食堂功能表。室友總是很納悶:你不愛在食堂吃飯,為什麼總去看有什麼菜?
再後來,去歐洲讀書,媽媽還是啰裏啰嗦地囑咐一定要在食堂吃飯。可是,食堂裏一年365天馬鈴薯開會,沒半個月就膩了。我又屬于那種嘴特饞的,總是騎車十幾公里去海邊,喝比利時漁民每天上午熬出來的第一鍋魚湯。
那時候,媽媽打國際長途還是一如既往地問吃了什麼。我也一如既往地回答:“食堂裏吃羊角麵包呢。”媽媽默默地説:“你以為我沒聽過海鳥叫喚麼?”
鬧疫情之前,休假去過一次肯尼亞,在馬賽馬拉看動物時發現特別有意思的一幕。一只母豹子帶著小崽子在樹叢水洼邊上喝水,小豹子總想跑到五六米遠的另一處水洼喝水,但母豹子似乎覺得遠處的私密性不好,時不時地一爪子把想要“逃走”的孩子打回來。後來,小豹子終于溜走了,帶著得意在另一個水洼瞧著媽媽。母豹子一臉無奈,一邊警覺著附近不時出現的遊客,一邊衝著小豹子低沉地吼叫,像極了面對孩子無可奈何的人類母親。
對了,那個小豹子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回到母豹子身邊,和那些沒事就把“離家出走”挂在嘴邊卻從來沒有實踐過的“熊孩子”,簡直一個“熊樣”。
來源:2021年6月16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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