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薩塔瑪居民區的智能垃圾站，朱昊晨攝于2021年3月

　　縱觀這座波羅的海北岸城市的數字化建設進程，有八個字最能概括：以人為本，開放共建。

《環球》雜志記者/朱昊晨（發自赫爾辛基）

　　芬蘭首都赫爾辛基市中心東面，有一片名為卡拉薩塔瑪的街區，芬蘭語原意為“魚碼頭”。十余年前，這裏還是臨近港口的“集裝箱村落”——人煙稀少，荒涼雜亂，如今已崛起成為赫爾辛基最具現代化的新區。

　　對當地居民來説，摩天大樓、大型購物商場、嶄新整飭的社區面貌只是其“表”；真正讓他們引以為傲的是，在這裏，每個人都可以享受到全芬蘭乃至全世界最前沿的數字化城市服務，並貢獻自己的智慧，積極參與到對這些服務的提升和優化中去。

數字化樣本“魚碼頭”

　　數字城市，是指以電腦技術、多媒體技術和大規模存儲技術等為基礎，以互聯網為紐帶，運用多種科技手段，對城市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內容進行數字化虛擬實現。城市的數字化以“人”為主導，通過數據資訊更好地把握城市係統的運作狀態和規律，對城市人地關係等進行調控、優化，使城市成為更有利于人類生存與可持續發展的空間。

　　在卡拉薩塔瑪的改造和重建中，政府與規劃團隊綜合利用航空拍攝、衛星遙感、地表監測等技術，對整個區域進行了嚴密細致的三維建模。土地、水體、日照規律、氣流變化、已有和即將落成的建築、往來交通、人口密度等資訊均被轉化為可供分析的動態數據，成為設計城市服務、改善居住體驗的數字技術依托。

　　當地居民便捷、智能而充滿創意的日常生活，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上述這個被稱作“卡拉薩塔瑪數字鏡像”的三維模型。

　　這一區域道路規劃合理，步行可及范圍內的公交線路班次密集，還運營著共用電動汽車和無人駕駛巴士，基本覆蓋人們任何時間的出行需要。

　　居民樓的位置、朝向與高度根據日照和氣流數據設計調整，不僅讓每戶人家都能在北歐漫長的極夜期盡可能獲取珍貴的陽光，降低戶外寒風勁吹之苦，還讓社區充分利用太陽能、風能等清潔能源，實現低碳環保。

　　居民樓下安放有高科技垃圾回收站，分好類的垃圾丟入後，將被真空吸入地下管道，再以高達70公里的時速自動輸送至集中處理場。

　　利用網絡平臺或手機App，居民可以上傳日常飲食及身體狀況資訊，在人工智慧和專業人士的幫助下定制個人健康食譜，還可以通過虛擬現實技術預先“身臨”牙科診所，減輕看牙醫的焦慮和恐懼感。

　　當地居民不僅“被動地”享受這些設施與服務，更被鼓勵主動成為數字化進程的參與者：透過一個叫做“智慧卡拉薩塔瑪”的互聯網平臺，人們可以了解社區數字化項目的最新進展，並告知自己的需求、提供自己的意見與建議；區域三維模型的海量數據向全社會開放共用，任何個人和企業都能基于此進行軟件開發，用知識來創造更智能的生活，甚至獲取商業回報。

　　事實上，卡拉薩塔瑪是赫爾辛基數字化建設的一個標桿和縮影。在瑞士洛桑國際管理學院公布的2020年全球智慧城市排行榜上，赫爾辛基高居第二。

　　縱觀這座波羅的海北岸城市的數字化建設進程，有八個字最能概括：以人為本，開放共建。

“全球最具功能性的城市”

　　赫爾辛基的數字化可以追溯到上世紀90年代初，當時芬蘭開始推行數字銀行，讓人們足不出戶就可辦理金融業務。此後，這座城市便致力于在該領域耕耘開拓。

　　官方發布的2017~2021年城市戰略書中，赫爾辛基喊出了自己的雄心壯志——通過數字化建設，成為“全球最具功能性的城市”。

　　“數字化赫爾辛基”官網將“功能性”概括為日常生活的便利、輕松和順暢，並特別指出，“數字服務中，用戶是一切的核心和導向。”

　　這絕對不是一句口號。

　　在赫爾辛基，由于交通數據的採集和分析準確即時，市內公共交通工具準點率極高，人們外出前只需查好班次，便幾乎不存在堵車誤點之虞；公共衛生部門會根據健康資訊數據，識別有患病風險的人群，邀請他們去做進一步檢查；由于係統對每個居民及其居住地都進行了數字化管理，當孩子到了一定年齡，相關部門會主動通過手機短信與家長聯繫，提供就近分配好的早教場所，家長無需填寫任何申請表格。

　　目前，赫爾辛基的人性化數字服務已超越出行、就醫、入學這些傳統社會行為層面，朝著更精細化、定制化的方向邁進。

　　大赫爾辛基地區擁有曲折漫長的海岸線和眾多島嶼，許多市民熱衷于海上活動。但這類活動風險較高，對天氣、洋流、航線、泊位等資訊的廣度和準確度要求很高。

　　為滿足市民與遊客的需求，市政當局與船舶公司、航海俱樂部等共同開發了一款應用程式，並以芬蘭海神“阿赫蒂”命名。民眾利用該程式可一站式了解海上活動所需的所有資訊：天氣狀況、島嶼位置、航線分布、船只租賃和維修地點，甚至是沿途的咖啡館和桑拿房。其強大的功能還體現在允許船主將空置的泊位對外出租，從共用經濟中獲益。

　　芬蘭民眾的環保意識普遍較強，每年有超過兩萬名居民參加公共區域志願清潔工作。為此，赫爾辛基市開發了志願清潔線上服務平臺，將此前分散的志願行動整合起來。志願者可向平臺報告工作計劃，而政府將為其提供必要的設備工具，並統一清運其收集的垃圾。

　　另有眾多數據資訊平臺滿足不同興趣的人群：城市照片數據庫共用超過6.5萬張19世紀以來赫爾辛基市的精選照片，供攝影或歷史愛好者閱覽下載；音樂愛好者可在家中舒適地觀看赫爾辛基愛樂樂團每一場音樂會的直播或錄播；少年兒童可找到並報名參加市內幾乎所有俱樂部、公開課和其他文化藝術體育活動。

　　赫爾辛基的數字化還特別在意對“保守”人群的關照。政府網站強調，要以適合每位居民的方式為其提供服務；數字服務必須操作簡單，易于使用；如有人群不能適應或不願接受，則須有傳統方式供其選擇。而得益于數字服務的大面積開展，節省出來的人力物力恰好可用于為“保守”人群提供傳統的人工服務。

　　此外，出臺的數字服務應該“具有預見性，而不僅僅是回應”。這意味著城市必須通過數據分析預知居民需求，要“先居民之憂而憂”，從而更明智地決策。這有賴于對居民意見的廣泛吸納和採集，也有賴于對數字化社會“開放共建”意識的培養。

我的城市我做主

　　麥肯錫全球研究院2018年發布的報告《智慧城市：數字技術打造宜居家園》指出，智慧城市應始終著眼于更好地滿足居民的需求，並支援他們積極參與城市建設，塑造自己未來的家園。

　　赫爾辛基數字化建設的另一顯著特徵——開放共建，恰是對這段話的絕佳注解。

　　“數字化赫爾辛基”官網聲明，該市數字化進程中，公務人員、居民、企業、社區將共同發展服務，所有人都將更密切地參與到城市數字化功能的設計中去。這就要求不能只將數字化看作是科技的變革，還應是文化的發展，是全體參與者組織管理技能的提升和培育，是思想上的深遠變化。

　　為此，赫爾辛基首先在數字技術基礎設施建設中強調開放性。

　　耗資100萬歐元的該市3D模型已基本搭建完成並向社會開放共用，且正在進一步完善為更全面嚴密的“數字鏡像”模型。難以在現實世界中檢驗的城市規劃建設方案可以借此進行可視化的試驗模擬。市民遊客也可在這個虛擬的城市中參觀遊覽。

　　赫爾辛基目前擁有900多個數據係統，大多數都免費開放。幾個大的平臺中，“赫爾辛基地區資訊共用”早在2011年就開始提供赫爾辛基都會區公共數據服務，包括數據的生成、公開、分享和利用。任何市民、政府部門、企業、高校、學術研究團體等均可免費獲取這些不同格式的原始數據。

　　“我的赫爾辛基開源介面”則提供有關赫爾辛基及其周邊地區所發生事件和活動的最新API（應用程式介面）資訊，旨在增加這些數據在城市發展和商業用途中的使用率。

　　值得一提的是，赫爾辛基的數據採集和利用秉持自願、私密和安全的原則。該市承諾，公民必須能夠控制自身數據的使用，授權允許且可以隨時中止它們被應用于各項非必要的城市服務。

　　與此同時，赫爾辛基還著力培養居民的數字化意識、提高其數字化技能，鼓勵居民反饋訴求、貢獻建議，以細化和優化城市的數字服務。

　　赫爾辛基號召居民學習探索互聯網和IT技術，利用數字工具獲取生活效益。眾多圖書館、社區、敬老院和青年活動中心等都提供免費的數字素養培訓課程，任何每人平均可參加，甚至還可邀請公共數字顧問進行家訪。

　　居民亦可以通過網站或手機應用參與調查，反饋他們對于公共部門推出的數字服務的滿意程度，後續服務開發將充分考慮他們的意見。

　　每年一度的“我的城市”線上行動請求居民提出改善城市的想法。該行動自2019年啟動，已撥款890萬歐元，平均分配給赫爾辛基的8個主要地區，用于實施每年獲得最多票數的項目。

　　得益于巨量公共數據的免費開放，再加上春風化雨式的共建意識培養，企業和其他市場主體的數字化潛能自然被盤活。有志于研發的個人或團隊都能便捷利用各類數據，將自己的創意轉化為産品。

　　基于“赫爾辛基地區資訊共用”平臺的開放數據，一家名為Aavixta的公司開發出一款尋找城市公共自行車的應用，為赫爾辛基和鄰近城市埃斯波的市民提供自行車地理位置搜索服務；基于赫爾辛基市政採購數據庫，一家名為Hansel的公司研發出一款應用，可為市民和企業提供分類、可視化的市政採購資訊，方便民眾獲知公共基金的使用情況，也助力企業實時了解市場情況。

　　可以説，赫爾辛基的數字化策略絕非“為技術而技術”，亦規避了“自上而下”式的概念傳達。相反，“人”是其考慮的中心，提升城市功能和改善城市生活體驗是其目的，開放共建的數字價值觀被刻入其基因。

　　在赫爾辛基的數字化進程中，政府承擔起了引導者、服務者和賦能者的角色。打通數據所有者和使用者之間的屏障，降低不同主體的參與門檻，最大限度激發全社會的參與熱情，正是這座城市在數字化之路上勇創佳績的訣竅。

　　赫爾辛基最新的願景，是到2025年，成為全世界使用數據自我管理、自我建設最充分的城市之一。城市戰略書裏説，赫爾辛基首先是一個家園、一個社區，政府要與居民和遊客對話，攜手共建美好城市。

來源：2021年5月5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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