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點的鈴聲響起，新的一天就像列車一樣呼嘯而來，無法阻擋。于是，一個月比一周短，一個季度比一個月過得還快，到年尾不免感慨，怎麼又到了聖誕快樂、新年好的日子了。

曾飚

　　我那40歲的開局並不理想。在40歲生日來臨前，我參加了一個綜合格鬥（MMA）訓練營，苦練了3個月，上臺後，被人在第二局打倒，暈了兩秒鐘，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40歲了！對手是一位18歲的土耳其小夥子。聊以慰藉的是，那次比賽幫助英國癌症研究基金會籌集了900多英鎊的善款。

　　參加比賽是因為一位老友。老友長我一歲，突然身體抱恙。我在一次回國後與他一起吃飯聊天，那時他已休假在家，太太也在家陪伴，兩人常常在下午3點左右一起去唱卡拉OK，空蕩蕩的包廂裏，回音十足。老友是特立獨行的人，在上海這樣繁華而忙碌的城市裏，40歲了還不慌不忙地生活，真不多了。

　　為了激勵老友打敗病魔，我選擇了這樣一次比賽。賽前，我隱約預感到40歲後將有一場“仗”要打。敵人是誰，卻不知道。

　　第一是老花眼。眼花來得悄無聲息。先是切菜時感覺刀刃反光太厲害，我沒怎麼在意，以後再做菜就把抽油煙機的燈打開。慢慢地，看手機時覺得摘了眼鏡更舒服，這才覺得不對勁了。直到有一天，我在手機上找資料，往下滑屏時，居然感到速度快得讓人不舒服，我終于確信眼睛可能有點問題了。一問，説可能是眼花了。猶豫了很久，才在某天去超市買東西時買了一副老花鏡，試了試，剛剛好。

　　第二是時間。躺在今天的床上，想著明天的事情，有時會覺得有點煩，瑣碎事情太多，連出門買瓶牛奶都覺太煩。然而當次日早上5點的鈴聲響起，新的一天就像列車一樣呼嘯而來，無法阻擋。于是，一個月比一周短，一個季度比一個月過得還快，到年尾不免感慨，怎麼又到了聖誕快樂、新年好的日子了。

　　第三是嫉妒。嚴格地説，在40歲之前，我很少體會嫉妒的滋味。我曾想像那滋味應該有點辣，有點苦。40歲後慢慢注意到自己添了新習慣，愛查人的年齡。看一位名人的資料，總忍不住留意他或她的出生年月。填生日時，會下意識地算一算今年幾歲，雖然明明知道。形成習慣後，我才回過味兒來，也許這就是嫉妒的滋味，不苦不辣，只是覺得自己有點寡淡。這時，忍不住規劃自己剩下來的時間，快速地算一算，某年某月某日，難道就到了父親現在的年齡？其實也不過2030年代還未到來的某個時間。

　　第四是夜晚。你還在晚上工作嗎？我幾乎沒有了。因為要早起，就必須早睡。一旦晚上做點與腦力有關的事情，就可能睡不著，捱到很晚。比如説寫一篇文章，8點鐘開始，9點寫完，那麼接下來必須要休息兩個小時。這一個小時的勞作，像是把腦細胞給煮開了，必須先冷卻下來，才能入睡。我試驗過很多次，在這兩個小時內，思想就是要漫遊，要看朋友圈，不能看書，也不上網，或者就是看電視，通常還要輔以酒，威士忌是最好的，喝葡萄酒差不多得一瓶。

　　40+的日子，生活變得異常具體，卻難于與人分享其中的細節。這已經是常態，而那個問題還在，40歲之後，對手到底是誰呢？

來源：2021年5月5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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