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滕在《戲劇新生活》中給大家講歐丁表演風格
“節目播出後,我的戲票房明顯就往上走了,2月北京鼓樓西劇場《新西廂》的票基本賣光了,還有人追到西安去看我的《傷口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環球》雜志記者/劉娟娟
採訪丁一滕的那個下午,可以説是他的早晨。前一天,他熬夜趕博士論文,天快亮了才睡下,中午醒來。他告訴《環球》雜志記者,之前錄制《戲劇新生活》的兩個月他沒空寫論文,現在要抓緊時間趕進度。
《戲劇新生活》,一個奇特的綜藝節目在2021年新年伊始橫空出世。説它奇特,一方面是這個節目沒有當下熱門綜藝不可或缺的流量元素,另一方面是它的豆瓣評分高達天花板級的9.4。
通過《戲劇新生活》,戲劇從小眾走向了“部分大眾”,丁一滕等青年戲劇人也突破戲劇小圈子,被更多人認識,迎來了“新生活”。
9.4分的冷門綜藝
“前一天晚上我還在深圳演出,節目組説給我買了一張機票,也不告訴我去哪,然後就飛到了杭州,接著一輛車把我拉到了一個地方,在深圳穿的拖鞋還沒來得及換下,簡單化了點粧就來到了一棟房子前面,推開門就見到了黃磊老師。”就這樣,丁一滕稀裏糊涂被帶到烏鎮,參加了《戲劇新生活》。
之後,丁一滕和其他幾位戲劇人還經歷了解決吃飯問題、投票選戲劇公社社長、討價還價租劇場、分組競爭票房、規則隨時改變等等節目組的套路。這些套路,另一個綜藝《極限挑戰》的觀眾不會陌生,因為兩個節目的導演是同一個人——嚴敏。而《戲劇新生活》的發起人黃磊,曾是《極限挑戰》前幾季的常駐嘉賓,同時他也是烏鎮戲劇節的發起人。
每年秋天的烏鎮戲劇節都是一場狂歡,國內外頂尖的戲劇大師與劇團,以及來自各地的戲劇迷齊聚烏鎮,共同烹制出一席文化盛宴。2020年的第八屆烏鎮戲劇節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沒能如期舉辦。戲劇迷們悵然若失之時,《戲劇新生活》彌補了他們心裏的小缺憾。
“實際上,這就是烏鎮戲劇節。”丁一滕説。
的確,多種風格的戲劇作品、烏鎮古老與新辟的劇場、西柵和烏村的迷人景致、黃磊與賴聲川一個負責“發展”一個負責藝術……所有這些,都讓記者在觀看《戲劇新生活》時想起在烏鎮參加戲劇節的美好時光。
《戲劇新生活》的主題當然首先是戲劇,然後才是生活。幾位“無名”戲劇人盡管算不上明星,卻都在戲劇領域有著不俗的成績:老大哥劉曉曄已經演了6000多場《兩只狗的生活意見》,同時他還在北京舞蹈學院教書;吳彼在《北京法源寺》中扮演的袁世凱讓觀眾印象深刻,他也是烏鎮戲劇節青年競演的評委;劉曉邑是中英合作戲劇《戰馬》的中方木偶導演;趙曉蘇在戲劇和電視劇領域多棲發展;丁一滕是丹麥歐丁劇團唯一一名中國演員,同時也是正在攻讀戲劇博士的學霸;劉添祺創作的《雞兔同籠》獲得第七屆烏鎮戲劇節青年競演最佳戲劇獎;吳昊宸已通過熱播劇《歡樂頌》嶄露頭角,卻還對戲劇舞臺念念不忘;“戲劇局外人”修睿雖然一直在做小品,但表演專業畢業的他一直有個戲劇夢。
節目組要求這幾個人在兩個月的時間內排演10部戲,于是觀眾史無前例地看到了一部部戲劇由構思到排演、由租劇場到賣票的全過程,了解了戲劇人創作與經營的艱辛。
節目的第一部戲《養雞場的故事》一炮打響,不想下蛋的小母雞小蘭看海的故事打動了大批觀眾,也讓觀眾看到了幾位戲劇人的功底,為這個冷門的節目圈了一大撥新粉;吳彼和劉添祺將各自在烏鎮戲劇節青年競演的獲獎作品《出山》(《靜止》)和《雞兔同籠》再次搬上了蚌灣劇場的小舞臺,每部戲都只有兩個演員和簡單的道具,卻都發人深思;丁一滕和趙曉蘇在善惡間不斷轉換扮演同一個人,在水劇場演繹了獨特的環境戲劇《倒影》;似水年華酒吧裏,一場沉浸式戲劇《邂逅·似水》讓觀眾一時間不知是酒醉人還是戲醉人;劉曉邑導演、全體戲劇人參與的偶戲《關于23號星球》讓觀眾大呼“太好哭了”……
每年的烏鎮戲劇節,每場演出都一票難求,很多遠道而來的觀眾能看到兩三部戲已實屬不易。而作為線上版烏鎮戲劇節,《戲劇新生活》讓所有戲劇迷都能通過網絡觀看每場演出。丁一滕向《環球》雜志記者透露,2021年烏鎮戲劇節不會再缺席,《戲劇新生活》裏的幾部戲屆時也將在戲劇節期間與觀眾見面。
綜藝讓戲劇破圈
《戲劇新生活》邊錄制邊播出,這就出現了一個有趣的轉變:節目前幾期,戲劇人在烏鎮大街小巷軟磨硬泡地向路人賣票,票房卻十分慘澹;等到節目後幾期,一些看了前面節目的觀眾專程趕往烏鎮看戲,出現了戲劇節期間才有的一票難求的場面。
“一開始想把烏鎮的遊客拉進劇場,是非常困難的。就像吳昊宸説的,可能對他們來説,看戲還不如去吃一頓飯。但把他們拉進劇場,一場場的演出、一句句的臺詞下來,感動、震撼了他們。這個過程對他們來説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他們有了一個對戲劇最初的理解。很多人表示要再去買票看戲,或者會參加烏鎮戲劇節。那種感動,是特別真實的。”回憶起觀眾被軟磨硬泡拉進劇場後愛上了戲劇,丁一滕依然心潮澎湃。
有觀眾評論:“好久沒在真人秀裏看到‘真人’了。”能感覺到,節目初期丁一滕有些拘謹沉默。他對記者説,“我是個戲劇演員,哪見過這麼多臺錄影機對著呀?”慢慢地,丁一滕和其他幾位戲劇人適應了無處不在的攝像頭,在鏡頭前表現越來越自然了。當記者問到《戲劇新生活》有沒有“劇本”,丁一滕回答:“我拿我的職業生涯發誓,沒有劇本。”
隨意瀏覽節目在愛奇藝視頻播放時的彈幕、豆瓣評論、微博點評等,便不難理解《戲劇新生活》為何能拿到9.4的豆瓣評分,以及它靠什麼吸引了之前並沒有看過戲劇的觀眾。“這才是‘演員請就位’。”“這些優秀的戲劇人在創造藝術的過程中所迸發出的華彩,讓更多人認識了戲劇的美。”“你看這些男人沒一個長得帥的,可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魅力。”……
當然,也有不同的聲音,比如有人認為節目過于突出戲劇人缺錢的梗。丁一滕説他聽到過這樣的聲音。對于《戲劇新生活》的苛責,其實更多來自戲劇界和戲劇迷。
一個綜藝節目能在多大程度上讓戲劇“破圈”,目前還很難看到明顯效果,況且這又是一個相對小眾的綜藝節目。但這個節目讓更多人走進劇場,就是一個好的開始。丁一滕表示,“黃磊老師發起促成《戲劇新生活》,對于中國戲劇行業來説是一件特別偉大的事。”
戲劇人的新生活
“賺錢,還是不賺錢,這是一個問題。”《戲劇新生活》第一集開頭,黃磊就讓幾位戲劇人討論戲劇到底能不能賺錢。
丁一滕説,“能賺錢,但是我還沒賺著。”演了6000多場《兩只狗的生活意見》的劉曉曄説他兜裏只有3萬元。財務狀況好一些的吳彼,賺錢靠的是《今夜百樂門》《歡樂喜劇人》等綜藝。
戲劇人的辛酸,從節目裏劇場租金貴、賣票難可見一二。通過討價還價,劇場租金從一萬砍到五千,演出時臺下卻沒有幾個觀眾。有的演出沒賣幾張票,戲劇人幹脆就讓觀眾先看,看完之後覺得值多少錢就打賞多少,有觀眾只打賞了10元。
丁一滕表示,他在同齡戲劇人裏其實算是比較順利的了,很早就演了孟京輝的《活著》,又自導自演了《女仆》,後來在烏鎮戲劇節遇到了黃磊和歐洲戲劇大師、歐丁劇團創始人尤金尼奧·巴爾巴,有機會到國外的戲劇節去演出……
他説,“我覺得我的戲劇並不能拿金錢去衡量,我的收獲更多是精神層面的。但擺在你面前的,卻是一個生存問題。我不光是自己,還有一個團隊,我們如何在當前環境下通過戲劇來生存,是精神得到滿足後需要面對的一個大問題。戲劇人不能只靠戲劇節活著,我們需要國家更多的關注,需要行業內外更多的支援。《戲劇新生活》呼吁的更多是對戲劇這一小眾藝術的關懷。我覺得,從第一季來看,已經有了效應。”
“原先我在小劇場的戲每場觀眾可能只有幾百人,最多也就上千人。節目播出後,我的戲票房明顯就往上走了,2月北京鼓樓西劇場《新西廂》的票基本賣光了,還有人追到西安去看我的《傷口消失在茫茫黑夜中》。一些劇場看了節目後邀請我去演出。今年後面幾個月我的全國巡演,只要開票就有人去搶。這是《戲劇新生活》這個綜藝給戲劇行業帶來的福利,我覺得以後做戲會更容易一些。”丁一滕向記者如此描述節目給他帶來的影響。
2014年,巴爾巴在烏鎮戲劇節看了丁一滕表演的荒誕派戲劇《女仆》,驚嘆“中國還有這樣的戲劇”,然後將丁一滕招收為歐丁劇團唯一一名中國演員。丁一滕此後每年都會到丹麥參加歐丁劇團的訓練和演出。“我在歐丁最大的收獲就是看到了它的跨文化意識,它是極度包容的,它看似有一個後現代的或者很先鋒的戲劇觀念,但它卻包含了很多國家優秀戲劇文化的精髓,比如它吸收了中國的戲曲、日本的歌舞伎、印度的卡塔卡利等東方傳統文化的元素。”
丁一滕汲取了歐丁劇團開放、包容、自由的戲劇營養,又結合中國戲曲元素,開創了“新程式”戲劇,最近幾年的《竇娥》《傷口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新西廂》等都是他的“新程式”戲劇實踐,他在《戲劇新生活》中的表演也有歐丁和“新程式”的影子。與此同時,他也將中國戲曲藝術帶到歐洲,在當地講授如何借鑒、轉化中國戲曲。他的博士論文也是關于“新程式”的。
《女仆》裏那個瘋狂的戲劇男孩,變成了更加成熟的“新程式”導演,如今又通過《戲劇新生活》被更多人認識。丁一滕告訴《環球》雜志記者,他希望未來能夠在大學裏教授戲劇,同時也不會放棄做戲劇。
來源:2021年3月24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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