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肩上衣,還是肩上花,都要給人“一花一世界”的智慧啟迪:宇宙間的奧秘,不過在一朵尋常的花中。智利詩人聶魯達也曾説過,整個大地是一朵花。果真東西一理,詩禪相通。
桂濤
友人從法國拍賣會上買回一片銅葉,拿來給我看。
那是一葉鏨刻有花草紋樣的鎏金銅片,一端花瓣內嵌粉色碧璽石,另一端是一根短銅桿,代表葉梗。一掌高的銅片立在後配的底座上,繁花復葉,造型清雅,金水肥厚,雕工遒勁,堅硬的金屬卻表現出花葉的纖柔,讓人愛不釋手。朋友説,它可能是一根清中期的髮簪,桿子斷了,但法國藏家捨不得丟掉,將剩下的簪身部分留了下來,做成了案頭擺件。
我卻起疑。髮簪少有這樣的形制,那根銅短桿也太細,又不圓潤,恐怕做不了簪桿。
將它拿在手上細看,原來那段銅桿並非斷裂,而是鑄造時就是短桿。碧璽又是佛教珍寶之一,常用在佛器上。我於是斷定,它是藏傳佛教銅造像上面的一個配件,叫肩花。
肩花是插在銅造像上或持在佛手中,在佛臂左右側蜿蜒、在佛肩上耳畔盛開的鮮花,一般為白蓮或青蓮,用於配飾,常出現在文殊菩薩或宗喀巴大師説法像上。肩花上有時還會有經書、代表斬斷一切煩惱的智慧劍等造型。
這葉肩花如此精美,不由讓人遐想它所配的佛造像該是何等恢弘雄偉,莊嚴妙勝。它與造像離散,又流落異鄉,幸好被朋友當作殘簪,最終送回故土。
佛與花有不解之緣。佛拈花微笑,人以香花供佛。佛經上説,萬法皆空,因果不空。花是因,果在後,見花提示人要修善因,才能得善果。
朋友説,弄明白了這肩花的來龍去脈,為它糾錯正名,將它供在案頭,也算是功德一件。我想,修下這善因,沒準以後哪天就遇到那失落了這肩花的銅佛,便是再貴也要買下,好讓它們重新團圓。
這佛肩上盛開的鮮花讓我想到一次去甘肅天水的麥積山石窟採訪,發現了另一則和佛肩有關的故事。
西出長安,麥積山是佛教沿絲路東傳進入中國的重要路標。青雲之上,峭壁之間,鐫石成佛,萬龕千室。
麥積山第78窟正壁裏的一尊佛像雕塑於1600多年前的後秦時期,佛身披偏袒式袈裟,露出的右肩上還搭着一片衣角。東漸的印度佛像一般袒露右肩,但這在崇尚禮儀的中國儒生們看來顯得不雅,於是將佛像的右肩用衣角稍加遮擋,這樣既符合佛教儀軌,又讓中國人更容易接受。這種最早出現在麥積山的佛像袈裟樣式後來向西傳播到河西、新疆地區。佛肩上的細微變化裏就有最早的佛教中國化進程。
佛似乎總要在小處示人大道。不論是肩上衣,還是肩上花,都要給人“一花一世界”的智慧啟迪:宇宙間的奧秘,不過在一朵尋常的花中。
智利詩人聶魯達也曾説過,整個大地是一朵花。果真東西一理,詩禪相通。
來源:2021年3月24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6期
《環球》雜誌授權使用,其他媒體如需轉載,請與本刊&&
本期更多文章敬請關注《環球》雜誌微博、微信客戶端:“環球雜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