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香港11月27日電 題:親歷大埔火災救援夜
新華社記者孟佳
26日15時左右,在單位趕稿的間隙,我刷了一下手機,看到“大埔宏福苑三級火警”的消息。我把手機扣在桌上,心想著“留意一下”。
過了一會兒,屏幕上跳出新消息:“升級為四級”。我微微一驚,火勢在短時間內擴散,這不是一個好信號。
18時22分,火警升級為五級。我打開網頁查詢,香港上一次出現五級火警還是在2008年,這足以説明事態嚴重。
此時,第一批攝影、視頻記者早已抵達一線。辦公室中凝結着一股緊張的氣息,大家在此起彼伏的鍵盤聲中保持警惕,我也處於時刻待命狀態。
正在跟進最新動態時,電話打了進來:“前方需要支援,你馬上去一趟吧。”我拿起記者證就奔向現場。
晚高峰的車燈連成長龍,往大埔方向的車流更是緩慢得幾乎停滯。我臨時改變計劃,先趕往威爾斯親王醫院——這裡是傷者被送往的重要醫院之一。
19時左右,我抵達威爾斯親王醫院。大廳裏已經臨時設立了跨部門援助站,為受災者親屬提供查詢服務,幫他們尋找在火災中失聯的親人。
一位陳姓工作人員告訴我,下午已經有部分親屬成功&&到家人,“還有一些正在核實”。
救護車的鳴笛聲時遠時近,救護車從入口駛入,擔架被推下推上,救治工作有條不紊地持續着。
從醫院出來,我們趕赴火災現場。靠近宏福苑時,周邊的道路幾乎全部封閉,車輛只能繞行。透過車窗,我看見那片起火的樓宇,火光沖天,濃煙翻滾,夜色在高樓之間被照成紅色。
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靠近現場。
在一個路口,我向交通警察“自報家門”,警員叮囑我注意安全,才讓我們的車從路障邊的小空隙穿行而過。
在開窗與警員溝通的幾分鐘裏,我聞到空氣中的味道變了——焦糊味帶着嗆人的苦味。消防車的引擎聲與救護車的鳴笛聲嘈雜交織。
這一夜,我一邊記錄着正在發生的故事,一邊盯着手機上不斷更新的內容,期待着“獲救”“脫險”這樣的消息跳出來。
為了救災,香港整夜無眠。
東昌街社區會堂是臨時庇護中心之一。沙田關愛隊成員溫雲龍已經年逾60,夜裏10點還在忙碌,“我一接到消息就趕來了”。他的工作很瑣碎,運送物資、幫助受災居民和親屬登記失聯者的信息,同時安撫情緒激動的家屬。
“目前水和飯都夠了,大家放心。”説罷,他又邁着略顯急促的步伐再次走進會堂。
“我們和社區一起統籌,很多義工過來幫忙。”香港紅十字會工作人員殷詠詩告訴我,東昌街剛收到贊助商捐贈的200張床墊,準備接收新的安置人員。會堂裏,志願者們正在鋪床墊。
她頓了頓説:“各個點都有不同的救援力量,很多機構、組織都在盡自己最大能力,一起做這件事。”
東昌街臨時庇護中心的地面上鋪滿一堆堆物資,很多是剛剛送達。已是27日凌晨1點多,仍有市民在幫忙運送,把物品一件一件往會堂裏傳遞。
“完全出乎預料,沒想過會有這麼多東西送過來。”香港朝陽獅子會會長朱偉豪站在物資堆旁連連感嘆。
“先把眼前的事處理好,再看看大家還缺什麼,購買後送過來。希望大家共同渡過難關。”他説。
火災現場周邊,數十輛消防車、救護車排列待命,紅燈藍燈在夜色裏交替閃爍。火星不斷從高樓墜下,縱使如此危險,仍可見高樓內晃動的一束束手電光——那是消防員們正在搜救。
幾位剛剛完成任務的消防員從警戒線內走出來,防護服上沾着灰黑色的污漬。他們在消防車旁站定,脫下已被水噴濕的臟衣服。另外幾位消防員接替他們,向火場走去。
整個現場有人撤離、有人再上,沒有人停下。其實他們知道,已經有一位戰友在救援中殉職。
原計劃在凌晨4時30分舉行的記者會臨時推遲。有沒有新的傷者被救出?有多少失聯者被找到?我在心裏反復祈禱:願數字不再增加。
5時許,風向一度改變。站在起火建築對面,可以明顯感到風夾雜着水槍噴射出的水霧打在臉上,火星被風吹得漫天飛舞,又緩緩落下。滅火的難度在那一刻又加大了幾分。
5時30分,警方人員將記者們引導進警戒線內,簡短的記者會開始。數字被更新為44人遇難,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神情凝重。
早上7時許,火勢明顯減弱。零星幾戶窗口還能看到火舌竄出,天空中仍有濃烈的黑煙。
天邊出現了一抹淺淺的朝霞,分秒之間,天亮了起來。
這些徹夜不眠的人,仍閃耀着堅強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