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孩子是否也有同樣的困擾?不長個子、多夢易醒、挑食厭食、營養不均、容易生病、記憶力差”。一句宣傳語,可能戳中了不少家長的“痛處”,特別是在身高方面,當前正是孩子身高增長的黃金季節,家長們用盡各種辦法,希望能在這個春天幫孩子“拔高”。
不少商家就抓住了家長的心理。在各大電商&&,多款打着“讓身高成為同齡人的驕傲”“抓住兒童青少年猛漲期”等宣傳的産品在售,其中一種名為γ-氨基丁酸的物質成為這類産品的共同主打元素。記者調查發現,多款在售的γ-氨基丁酸相關産品的真實“身份”經不起推敲,部分産品實為固體飲料或其他特殊膳食食品。律師指出,宣傳普通食品具有“促進身高增長”功能,暗示其療效,易使消費者誤認為該産品具備藥物或保健食品效果,此類宣傳涉嫌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涉及虛假宣傳及不正當競爭。
均價遠高於其他固體飲料
在某短視頻&&金蓓高官方旗艦店的直播間,主播用“成長”代替長個子,以“素素”代替生長激素,為消費者推薦産品,並提及“現在是春生夏長的好時機,3-4歲的孩子即可選擇”。記者注意到,在該直播間,有多款不同産品針對的都是孩子成長、睡眠等問題。
這些産品中,大部分都含有一種名為γ-氨基丁酸的成分,包括γ-氨基丁酸乳清蛋白複合營養固體飲料、γ-氨基丁酸膠原蛋白肽益生元複合營養素飲品等。在主播的介紹和産品介紹頁面中,γ-氨基丁酸也頻繁出現。其中,售價最高的一款γ-氨基丁酸乳清蛋白固體飲料(5g*120條)售價為1600元,另一款名為γ-氨基丁酸乳清蛋白固體飲料(5g*12條)的售價為158元,平均算下來,該産品每克的價格超過2.6元。
這一均價超過了很多市面上常見的固體飲料類産品。以某電商&&在售的固體飲料為例,某品牌一款200g的咖啡粉售價為75.9元,均價為0.38元/g,另一款某品牌400g的甜橙味風味固體飲料售價為15.9元,均價為0.04元/g。照此計算,前述γ-氨基丁酸相關産品的平均售價分別為其他兩款固體飲料的6.8倍、65倍。
在電商&&的另一家店舖,一款名為γ-氨基丁酸乳清蛋白粉固體飲料(5克*12條)買一送一的售價為188元,折算下來的平均售價也高達1.57元/g,顯然高於上述同類固體飲料産品。
多款産品指向金賽藥業、仁和藥業、黃金搭檔等企業
記者進一步調查發現,這些産品均指向了國內多家制藥企業。其中,前述金蓓高官方旗艦店資質顯示,商家為長春金蓓高食品有限公司,與金蓓高γ-氨基丁酸乳清蛋白固體飲料外包裝標注的委託單位為同一家企業。受委託單位則為上海同舟共濟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據上市公司長春高新財報,長春金蓓高食品有限公司由長春高新子公司長春金尚茗企業管理有限公司於2023年成立,持股比例為100%,該公司註冊資本為2200萬元,業務性質為批發和零售業,已納入長春高新財務報表合併範圍。
在介紹産品時,藥企背景成為一大“賣點”。在短視頻&&仁和食品旗艦店,主播在介紹一款名為駝奶鈣鐵鋅(γ-氨基丁酸)綜合維生素片的産品時,多次提及仁和,給出了“都是官方旗艦店發貨,不用擔心買到假貨”的保證,産品外包裝顯示該産品為仁和品牌,記者諮詢店舖客服産品是否為仁和正規産品時,得到了“仁和出品 産品廠家直供 放心下單購買”的答覆。
無獨有偶,在金蓓高官方旗艦店的直播中,主播多次提及産品為金賽藥業旗下産品,“正品保證;有什麼可擔心的”,提示消費者可放心購買。産品頁面也顯示“金蓓高-金賽藥業旗下專業營養品牌”。主播提及的金賽藥業,指長春金賽藥業有限責任公司,為長春高新子公司。不僅如此,商品介紹頁面還展示了金賽藥業曾獲得的證書,以增加産品可信度。不過,細看不難發現,這一證書實為金賽藥業“重組人生長激素系列産品研製與産業化”項目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證書,與所售賣的金蓓高γ-氨基丁酸乳清蛋白固體飲料無關。另一家店舖的産品展示圖片下方也出現了“A股上市 藥企百強”字樣。
金蓓高官方旗艦店展示的證書與γ-氨基丁酸相關産品無關。
在多款γ-氨基丁酸相關産品中,黃金搭檔的銷售更具隱匿性。記者發現,在某電商&&黃金搭檔的自營店舖,並沒有γ-氨基丁酸相關産品售賣,但在同一&&的其他店舖及某短視頻&&的黃金搭檔基礎營養旗艦店,一款γ-氨基丁酸綜合維生素礦物質片在售。該産品評論區曬出的圖片顯示,有消費者對産品的真假防偽進行查詢,結果顯示産品為上海黃金搭檔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黃金搭檔牌系列産品。
實為固體飲料或特殊膳食食品 後者並不適合兒童
如前所述,家長購買這類産品就是希望能幫助孩子長高,這也成為商家宣傳的關鍵。在金蓓高官方旗艦店,産品視頻介紹中提及,“在寶貝的關鍵期,氨基丁酸可不能少,金蓓高氨基丁酸不添加防腐劑、色素和白砂糖”,産品介紹頁面則標有“讓身高成為同齡人的驕傲”字樣。
在金蓓高官方旗艦店的直播間,主播還用話術鼓勵消費者下單,“如果家裏孩子已經在原地踏步了,跟身邊同齡孩子做對比,差距也比較大的,甚至説帶孩子檢查過,發現缺素素的,骨齡偏大的、偏小的,都能選γ-氨基丁酸,它是能夠讓孩子分泌出成和長的素素出來的;沒香精、色素、防腐劑,放心去選擇,現在是春生夏長的好時機,不要錯過了。我們的産品越小(用)越好,三歲四歲的孩子,都能選擇我們家的産品。”其中,用“成和長”代替長個子,以“素素”代替生長激素,針對孩子“成長、吃飯、睡覺”等問題,均有相關對應産品推薦。
仁和食品旗艦店的直播間背景圖則有“成長就選氨基丁酸”字樣,並在直播間下方再次提示,産品“特添明星成分γ-氨基丁酸”。主播手持的提示牌中,則標有“成長黃金期 長牙關鍵期 臉色不好 注意力不集中 吃幾口就飽 換季易中招 長期坐在第一排吃灰”內容,暗示所售賣産品的適用情況,並為不同年齡兒童推薦不同劑量的産品,適用年齡覆蓋3-27歲。在主播口中,仁和牌駝奶鈣鐵鋅(γ-氨基丁酸)綜合維生素片適用情況不止於此,孩子啃咬指甲、長牙慢、換牙慢、磨牙、不愛吃飯等情況都適用。
仁和食品旗艦店直播間,主播正在推薦不同年齡段人群的使用量。
另有部分店舖在售賣黃金搭檔γ-氨基丁酸綜合維生素礦物質片時,暗示産品適應證及功效。如在産品頁面提及“個子丨腦子丨免疫丨消化丨亮眼丨好睡眠”多個相關症狀,並標有“六效合一 成長逆襲”“骨骼茁壯成長;學習更專注 孩子好記性;養護視力;強健體魄;利消化吸收;助力孩子睡眠”的內容。
某店舖對黃金搭檔γ-氨基丁酸綜合維生素礦物質片的宣傳。
記者梳理發現,在多個相關産品的介紹中,“不長個子、多夢易醒、挑食厭食、營養不均、容易生病、記憶力差”等暗示對應症狀的內容頻繁出現,商家則利用“抓住兒童青少年猛漲期 快人一步”的內容暗示對應人群。“這些字眼,才是吸引我們下單的關鍵。”一位購買了該産品的媽媽告訴記者。
然而,這些産品的真實“身份”根本經不起推敲。
前述金蓓高γ-氨基丁酸乳清蛋白固體飲料外包裝顯示,其執行標準為GB/T 29602。全國標準信息公共服務&&查詢結果顯示,該標準為固體飲料國家標準,由中國飲料工業協會技術工作委員會等共同起草,現行版本為GB/T 29602-2013。這也就意味着,雖然該産品都被商家“賦予”了多種功能,但真實“身份”就是普通食品。
仁和牌駝奶鈣鐵鋅(γ-氨基丁酸)綜合維生素片與黃金搭檔γ-氨基丁酸綜合維生素礦物質片外包裝則顯示,【産品類別】為其他特殊膳食食品或運動營養食品-耐力類,執行標準為GB 24154。記者查詢獲悉,該標準為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運動營養食品通則》(以下簡稱《通則》)。據該《通則》,運動營養食品為滿足運動人群(指每週參加體育鍛煉3次及以上、每次持續時間30min及以上、每次運動強度達到中等及以上的人群)的生理代謝狀態、運動能力及對某些營養成分的特殊需求而專門加工的食品,按照運動項目分為速度力量類、耐力類、運動後恢復類三種,其中耐力類是以維生素B1和維生素B2為特徵成分,適用於中長跑、慢跑、快走、自行車、游泳、划船、有氧健身操、舞蹈、戶外運動等人群使用的運動營養食品。與主播及電商&&所提示的適用人群及適用情況明顯不同。
記者注意到,在仁和牌駝奶鈣鐵鋅(γ-氨基丁酸)綜合維生素片的包裝上,明確標示着【適宜人群】中長跑、慢跑、快走、自行車、游泳、划船、有氧健身操、舞蹈、戶外運動等人群,顯然與直播間推薦的適用情況不相符。
早在2009年,原衞生部批准γ-氨基丁酸等為新資源食品,可用於食品生産加工,攝入量不得超過500毫克/天。前述産品中,多數在外包裝標示了γ-氨基丁酸的推薦食用量≤500毫克/天。其中,金蓓高γ-氨基丁酸乳清蛋白固體飲料(5g*12袋)在配料表中標明了γ-氨基丁酸的添加量為1%,推薦使用量為每天1-2袋。
金蓓高γ-氨基丁酸乳清蛋白固體飲料包裝所示,産品類型為固體飲料。
醫法匯創始人、北京天霜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張勇律師在接受採訪時&&,將普通食品宣傳為具有“促進身高增長”功能,暗示其療效,易使消費者誤認為該産品具備藥物或保健食品效果,此類宣傳已涉嫌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涉及虛假宣傳及不正當競爭。
有企業緊急下架産品
γ-氨基丁酸究竟為何物?清華大學附屬北京清華長庚醫院內分泌科主治醫師劉兆祥介紹,γ-氨基丁酸是氨基酸的一種,而氨基酸本身可以促進生長激素的分泌。γ-氨基丁酸對睡眠起到一定的輔助調節作用,也可能會間接影響生長激素的分泌。
通常來説,均衡飲食就可以攝入足夠的氨基酸,從而對生長激素起到一定的刺激分泌作用。挑食或睡眠差的孩子可以適當補充一些γ-氨基丁酸,劉兆祥提醒,“不過也只是輔助的作用,γ-氨基丁酸本身在飲食中就含有,要正常長高,好好吃飯、好好運動、好好睡覺,比什麼都重要。”
另有報道指出,長期攝入γ-氨基丁酸可能會讓兒童出現嗜睡、頭暈等情況。記者查詢相關研究,《中國藥學雜誌》今年1月發布的《γ-氨基丁酸對兒童睡眠作用的研究新進展》一文指出,γ-氨基丁酸主要在下丘腦腹外側視前核中起誘導睡眠的作用,通過與特定的受體結合,抑制神經元的興奮性,參與調節睡眠-覺醒周期;不過現有γ-氨基丁酸對兒童睡眠的研究仍存在一些局限性,仍需進一步明確最佳應用方式,包括合適的劑量、療程等。同時,要綜合考慮個體差異,如基因多態性、年齡、性別以及基礎健康狀況等因素對γ-氨基丁酸效果的影響。
張勇律師亦提醒,作為消費者應理性看待此類産品,不要盲目輕信宣傳內容,對於兒童青少年的身高發育問題,要優先通過科學方式,譬如就醫檢查、均衡飲食、運動等方式管理兒童身高發育。同時,監管部門需加強對電商&&廣告內容的審查和監管力度,避免誤導性信息傳播,確保市場的公平、公正和透明。
就前述産品真實“身份”以及在電商&&宣稱功能的行為,3月10日,記者向長春高新發去採訪提綱,截至發稿時,未收到回應。
不過,記者注意到,有企業緊急下架了相關産品。3月11日晚間,某電商&&售賣的γ-氨基丁酸乳清蛋白粉固體飲料已進行下架。不過,同一時間,在其他多個電商&&的相關産品依然在售。
為進一步規範醫療、藥品、食品等民生領域廣告市場秩序,保障消費者合法權益,國家市場監管總局2024年4月曾發布消息,將在全國範圍內組織開展民生領域廣告監管專項行動,並&&要強化食品廣告的監管,嚴防保健食品療效化和普通食品功效化宣傳,依法查處宣稱事項與事實不符或者違反有關標準要求的食品廣告。
3月12日,就上述産品在&&宣稱或暗示功效的做法,記者在全國12315小程序舉報此事,截至發稿時,為“待立案”狀態。(記者 張秀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