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西部題材的文學和影視作品往往給人一種雄奇壯麗的浪漫印象。高原、戈壁、大漠、雪山,加上多樣化的民族、服飾、語言、文化,共同構築起了一種“西部景觀”。這種景觀帶來的視覺和精神衝擊,是西部文藝作品獨特的魅力所在。但這種特性化的藝術風格和表現方式,某種程度上讓原本豐富多樣的西部變得單一。電視劇《沙塵暴》力圖打破這種單一審美取向,創作者以豐富、細膩的鏡頭語言,展現一個平實、日常,因而也更具現實主義質感的西部。
作為懸疑劇,《沙塵暴》要做到這一點極具挑戰性。這不僅意味着要打破傳統西部敘事的審美慣性,還要克服懸疑劇固有的類型化思路。為此,《沙塵暴》盡力加強對歷史和現實的表現力。劇中,沙塵暴是最突出的意象,漫天的風沙從一開始便裹挾着一切:戈壁灘的牧民,廢棄的廠礦,資源耗竭的小城……這些鏡頭將我們拉回到了21世紀初那個並不遙遠的年代。這些畫面之所以沒有讓我們感到陌生,重要原因在於,這一切並非西部所獨有,而是我們都曾置身過、經歷過的年代。也就是説,《沙塵暴》並沒有刻意渲染和突出地域性的西部,而是挖掘了一種更具普遍性的時代內容。
《沙塵暴》對時代內容的表現,是冷峻和嚴肅的。一樁懸疑重重的陳年舊案牽連起無數人的命運,對它們的探討與思索有無數可能,這是這部劇的嚴肅性和現實主義所在。現實是缺乏奇遇的,所以劇中扣人心弦的破案過程雖懸疑重重,但真相並不離奇。《沙塵暴》雖襲用了懸疑劇的慣用手法,如設置懸疑、埋下伏筆、營造氣氛。但整體而言,它對傳奇性的追求謹約而內斂。最突出的一點,就是對主人公的塑造。警察陳江河從一開始對復查此案持消極態度,隨着真相逐漸浮出水面,我們了解了他“消極”的原因——此案埋藏着陳江河的隱痛。陳江河當年為調往省城,追趕正在辦案的師父讓他簽字,卻深陷流沙,師父為救他被流沙掩埋。陳江河一直無法原諒自己,也沒有勇氣面對。他雖認真辦案,但案情發展似乎總是快他一步。這一切的一切,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有缺點的英雄形象。
不過,陳江河的英雄形象不僅僅在於破案能力,還在於他豐富的情感。陳江河愛護放羊娃、患病的孩子、夜攤主,對小城裏他熟悉的人和事都飽含深情。這並不只是因為他知道所有事情的發生都有其複雜的根源,更因為他和這塊土地、這塊土地上的人與事有着無法割捨的&&。他生在這個名叫庫魯的小城,師父師母的恩情、同事和戰友情、女兒和曾經的家、他喜歡吃的羊肉粉……這一切構成了一種超於理性之上的情感:鄉愁。實際上,鄉愁並不只是一種情感,它還自然而然地衍生着責任、擔當,乃至奮鬥的熱忱。所以我們也不難理解陳江河最後説的那句話了:“總會有人要回來的。”
離開,留下,或是歸來?《沙塵暴》提出的這個問題,以及它通過陳江河給予的回答,已遠遠超出了一部尋常懸疑劇帶給我們的思索與觸動。
(作者:李勇,係鄭州大學文學院教授、河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