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哥談宋】那些年,他們38歲-新華網
新華網 > > 正文
2023 10/30 11:52:45
來源:新華網客戶端

【空哥談宋】那些年,他們38歲

字體:

  38歲,年近不惑,年富力強,正是堪當重任的時候。縱觀歷史,讓我們看看大宋的幾位38歲的年輕人,他們都在什麼位置,都在做些什麼——

歐陽修像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

  沒錯,很多人都知道,這出自宋代文學家、史學家、政治家、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歐陽修的《醉翁亭記》。無論是教科書還是老師亦或百度,都説《醉翁亭記》裏,歐陽修把自己的心靈沉浸到閒適、恬淡的情境裏,獲得了一種平衡、和諧的感受,表現出他“樂民之樂”的胸懷,充滿了士大夫悠閒自適的情懷。

  天聖七年(1029年)春,歐陽修就試于開封府國子監。該年秋天,歐陽修參加了國子監的解試,在國子學的廣文館試、國學解試中均獲第一名,成為監元和解元。接著,歐陽修在禮部省試中再獲第一,成為省元。兩個月後,歐陽修參與由仁宗皇帝主持、在崇政殿舉行的殿試,以歐陽修學識、文章和名聲,他得狀元應該是十拿九穩的。可是的可是,然而的然而,時任主考官,他的同鄉晏殊覺得這個年輕人好牛啊,這麼鋒芒畢露,這麼一路第一殺過來,不利于他的成長嘛,讓老夫挫一挫他的銳氣,這樣走走彎路他才能更順利地成長嘛。于是,這個鐵定的狀元,只得到了唱甲科十四名,進士及第。我們絲毫也不懷疑他這個老鄉有什麼陰暗的心理,畢竟他自己也是神童嘛。

  初入仕途的歐陽修因為名聲在外,發展極其順利,景祐元年(1034年)閏六月,任館閣校勘,參與編修《崇文總目》,五年時間就回到了中央!晏殊果然沒有看錯,歐陽修他吃虧就吃在他這暴脾氣上。景祐三年(1036年),范仲淹——沒錯,就是十年後寫《岳陽樓記》的那個他——給皇帝上了一幅《百官圖》,諷刺宰相呂夷簡,遂被罷黜,改知饒州。當時朝廷大小官員紛紛想辦法救范仲淹,唯獨一個馬屁精右司諫高若訥背後拍手稱快,説早就該貶了。歐陽修這氣不打一處來,公開寫了一篇我們中學都學過的罵人最過癮的文章——《與高司諫書》,“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據説當時遼朝燕山館中已有人將歐陽修的《與高司諫書》題寫在墻壁上。此雄文上沒上墻目前沒法考證,但上教材我們都是知道的,高某也因此文遺臭萬年了。當時朝廷盛傳蔡襄的《四賢一不肖》詩,將歐陽修列為“四賢”之一,不肖者,高某人也。贏了文章,輸了官場,歐陽修被貶為夷陵(今湖北宜昌)縣令。

  康定元年(1040年)初,范仲淹出任陜西經略安撫副使,想調當年的戰友歐陽修為掌書記。歐陽修聽到後堅決不從:“昔者之舉,豈以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進可也。”當年我可以同你一起下地獄,但今天決不同你一起雞犬升天。這就是歐陽修!但是歐陽修還是被召回京。以他那臭脾氣,回到中央自然也不太平,果然又是幾起幾落。慶歷五年(1045年),范仲淹、杜衍、韓琦、富弼等相繼被罷官、外放。這時歐陽修正在河北都轉運使任上,他居然“自劾乞罷”,以“同其退”。同時,他積極上書《論杜衍范仲淹等罷政事狀》,要營救戰友們。此狀一上,歐陽修遂為“群邪”所惡,極其惡毒地攻擊他“其孤甥張氏”犯法。也就是説他私生活不檢點。于是,歐陽修又被左遷為知制誥、知滁州(今安徽滁州)。

  由此可見,歐陽修來滁州,並不是一件春風得意之事。“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可毫無疑問,歐陽修在滁州寫《醉翁亭記》時,內心是十分快活的,得意之情都飛出紙外了。“樹林陰翳,鳴聲上下,遊人去而禽鳥樂也。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可以看出這老頭不但是快樂,而且是偷偷地竊樂,而且是不甘于竊樂,他要放聲歌唱,他要大聲高呼:我很快樂!我很興奮!!

  那他到底樂什麼呢?

  原來此時,他生了一個寶貝兒子!

  我王老五也有兒子了!能不快樂麼?此前,歐陽修前後娶了幾任妻子,但幾任妻子都過早離世,沒有給他留下半個兒子。幾次外放,幾次續弦,他都膝下無子。在那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年代,這比仕途的打擊更讓他抑鬱。仕途的不順,可以説是他心甘情願甚至是自己要求的,而無後這個壓力,特別是有些無比惡毒的人拿他的外甥女來攻擊他,讓他喘不過氣來。將心比心,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他能不做夢都笑,能不作文都樂麼?須知,文人都有一些小確幸,但又不好明明白白地、大大方方地説出來,如杜甫的大莊園非要説成是秋風中的破茅草屋等等。

  “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這個太守,一喝就醉的老頭,到底多大年紀?説出來會驚掉你的下巴:

  是年,歐陽修38歲!

王安石像

  

  茅檐長掃凈無苔,

  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護田將綠繞,

  兩山排闥送青來。

  王安石的詩,是個中國人,男女老幼都會背上幾首。

  王安石有多牛?

  下雪了,你會吟“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過年了,你會吟“總把新桃換舊符”;開春了,你會吟“春風又綠江南岸”;登山時,你會吟“不畏浮雲遮望眼”;到江邊走走,你會吟:“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卷土來?”;看到美人,你會吟“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

  作為一名詩人,夠牛的了吧?

  作為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政論文無論是思想內容,還是藝術特色都別具一格,具有極強的説服力。王安石不作無病呻吟之文,要寫就驚世駭俗,立意高遠。不僅思想深刻,而且言簡意賅,往往“只用一二語,便可掃卻他人數大段”,為歷代文學評論家所推崇。王安石的文章觀點鮮明,不拘長短,意雄文簡,針對大宋現實社會矛盾和問題,針砭時弊,剖析透徹,言語犀利,“長篇則橫鋪而不力單,短篇則紆折而不味薄”,為推動變法起到了積極作用。

  但提到王安石,人們第一個反應還是改革家。沒錯,舉世聞名的青苗法,就是王安石變法中力推的第一大法。

  除此之外,王安石還有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牛”。比如,中國古代,官和吏是有本質區別的,官是朝廷給俸祿的,酒吏、鹽吏、船吏,這些吏們卻沒有,是老王給他們爭取了公務員的待遇!再比如,王安石是仁宗皇帝親自調包的科舉狀元。

  王安石自幼聰明好學,讀書誦經過目不忘。但在他十八歲時,王安石做小官的父親去世了,生活就更加窘迫。守孝三年(27個月)後,宋仁宗慶歷二年(1042年),王安石進京參加了科舉考試。王安石的文章了得,當年的主考官也非常了得——宰相詩人晏殊和歐陽修。晏殊和歐陽修兩位考官都力推王安石第一,其序列依次為王安石第一,王珪第二,韓絳第三,楊寘第四。王安石的江西老鄉,歐陽修的學生曾鞏也在這一科,卻是科場失利,名落孫山。

  説起這個第四名楊寘,也是一位牛人。楊寘他哥哥楊察在朝廷當官,而且是當朝宰相、主考官晏殊的乘龍快婿。楊寘的母親大人,主考官晏殊的親家母,考前也給這位宰相親家公送了一捆麻辣菠菜:我兒子當不了狀元,我就毀容!要説晏殊和歐陽修還是真君子,兩人硬是沒給自己的親戚和學生開後門!楊寘只得了第四名,曾鞏更是榜上無名。所以消息傳到楊寘的慶功宴上,楊寘大罵:哪個驢頭搶了我的狀元!

  成績出來了,還得報皇帝欽定,晏殊就把王安石的試卷遞了上去。宋仁宗接過卷子一看,果然是好文章。字跡清秀端正,邏輯層次分明,論證引經據典,遣詞造句文採飛揚。好文章啊,好文章!仁宗皇帝特別高興,拿起朱筆就要點狀元。可是,就在動筆之際,仁宗忽然看到一個敏感詞: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出自《尚書》,它的原文是:“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這是當年周公輔佐周成王時對成王所言,意思是説:“孩子呀孩子,你對大臣們要像朋友一樣交往。”這要放在二十年前,那時仁宗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兒皇帝,那沒問題。可現在仁宗已是三十三歲,已經當了二十年的皇上了,王安石當時才二十一歲,皇帝還看到這樣的字眼,能不反感麼?可憐的王安石就這樣被降第四名。而真正的第四名正是那個現在還在酒店裏拍著桌子罵娘的楊寘。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又撿了一個狀元。可憐的王安石就這麼被仁宗皇帝給掉包了!但牛人就是牛,盡管王安石一直不提這段往事,而仁宗皇帝卻記住了這個江西小夥子。

  王安石和大多數大宋的進士們一樣,進去當“士”了,21歲的他擔任簽書淮南東路節度判官廳公事,這個官職在現在看來基本相當于揚州市政府辦公廳的秘書。王安石26歲擔任鄞縣知縣,鄞縣的一把手。30歲任舒州通判,相當于安徽潛山地區的地級市副市長。36歲擔任提點江南東路刑獄。北宋的路相當于現在的省,因此,這個官職相當于目前主管江西東北部和安徽東南部地區的政法和幹部考核工作,權力很大。

  狀元沒當上,但不僅是仁宗皇帝,滿朝大臣都記住了這個被皇帝掉包的倒霉蛋。朝廷多次召王安石進京任職,但他總以家裏很窮,負擔很重、母喪己病為借口謝絕了。

  嘉祐三年(1058)二月,王安石任提點江東刑獄。十月回京,任三司度支判官,相當于現在財政部預算司司長吧。這年,王安石進京述職,作長達萬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係統地提出了變法主張。在此次上疏中,王安石總結了自己多年的地方官經歷,指出國家積弱積貧的現實:經濟困窘、社會風氣敗壞、國防安全堪憂,認為症結的根源在于為政者不懂得法度,解決的根本途徑在于效法古聖先賢之道、改革制度,進而提出了自己的人才政策和方案的基本設想,建議朝廷改革取士、重視人才。

  是年,王安石38歲!

蘇軾像

  

  橫看成嶺側成峰,

  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

  只緣身在此山中。

  如果背不出幾首蘇東坡的詩,哪好意思説自己是中國人!

  宋嘉祐二年(1057年),蘇軾和父親蘇洵、弟弟蘇轍(老蘇、大蘇和小蘇)父子三人一起,從四川眉山來到京城開封參加科舉考試。父子兄弟同場考試在當時並不奇怪,還有爺孫同考的,畢竟科舉很不容易啊。少年英才蘇軾蘇轍兄弟和父親蘇洵來到京城,立即就吸引了無數鐵桿粉絲。沒辦法,這父子三人太有才了。老宰相張方平在蘇軾少年時就斷言這是國家棟梁,而後來皇帝在見到蘇軾蘇轍兄弟後,激動得向太后報喜:我給兒孫選了兩個好宰相!這一年的科舉考試群英薈萃,不但有蘇家三父子,還有同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請注意,又有曾鞏同學),而主考官則是大名鼎鼎的歐陽修!

  考試完畢,主考官歐陽修對一份卷子非常欣賞,有意把他定為第一。但是,歐陽修看到這份試卷,高興之余不禁得意起來:這麼好的文章,只有自己的學生曾鞏寫得出來呀!得意之余又在尋思:自己是考官,給自己的學生點第一,這是不是有點……?左尋思,右尋思,還是名聲要緊,避嫌要緊,于是一咬牙一跺腳:曾鞏呀曾鞏,老夫對不起你了,誰讓你是老夫的學生呢,你就委屈當個第二吧!

  于是乎,少年天才蘇軾同學,就這麼莫明其妙地被掉包了!那份讓歐陽修讚嘆不已的文章,正是出自蘇軾之手,而不是曾鞏所作!不少人都説這是蘇東坡考狀元時候的事,其實是在省試。考試完不久,蘇軾的母親大人去世,蘇洵帶著兩個兒子回眉山奔喪去了,再回來已經是三年後的事了。

  實際上,這一科,好比天下英雄華山論劍,可是一場超男大會!除了蘇軾和曾鞏這兩位大家,還有不少後來的文壇大腕,比如蘇軾的爸爸蘇洵、蘇軾的弟弟蘇轍、曾鞏的弟弟曾布。加上主考官是歐陽修,一次考試就拉來了唐宋八大家的五位,除了那個前面被黑的王安石,大宋朝最會寫文章的都到齊了。除了這幾位大文學家,這科還出了兩位名氣不在他們之下的大思想家:一位叫程顥,另一位叫張載。另外,在政壇上也是人才濟濟,共有九個人官至宰相,可謂黃埔係中的黃埔係,比如大名鼎鼎的呂惠卿、章惇、林希等等。

  嘉祐四年(1059年)十月,蘇氏兄弟守喪期滿。翌年二月,三蘇重返汴京。嘉祐五年(1060年),蘇軾授河南府福昌縣主簿,蘇轍授澠池縣主簿,兄弟倆都沒去赴任。嘉祐六年(1061年),在歐陽修的推薦下,蘇軾兄弟參加名為“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的制科考試。蘇東坡又不出意外地獲得“百年第一”。隨後授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這是蘇東坡第一次外出就任。

  畢竟是一代大才子,前面的十幾年,蘇東坡的官運還是比較順暢的。鳳翔府四年後還朝,治平二年(1065年),任登聞鼓院判官,又通過學士院的考試,在治平三年(1066年)任直史館殿中丞。治平三年(1066年),蘇洵病逝,蘇軾、蘇轍兄弟扶柩還鄉,守孝三年(27個月)。三年之後,蘇軾還朝。此時,震動朝野的王安石變法開始。蘇軾的許多師友,包括當初賞識他的歐陽修在內,因反對新法而與拗宰相王安石政見不合,他自請出京。熙寧四年(1071年),蘇軾上書談論新法的弊病。王安石頗感憤怒,于是讓禦史謝景溫在神宗面前陳説蘇軾的過失,自己也沒少在皇帝跟前遞小話。蘇軾害怕了,于是又請求出京任職,在神宗皇帝的庇護下,被授為杭州通判。在杭州,蘇軾的通判日子過得既務實又浪漫,既留下了許多動人的故事,也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篇。那首著名的“欲把西湖比西子”就是此時寫下的。

  杭州任滿三年,熙寧七年(1074年)秋,蘇軾被改任密州知州。熙寧八年(1075年),蘇軾來到密州當一把手,日子過得怎麼樣?我們讀一讀《密州出獵》就知道——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此老夫,親愛的密州市一把手,貴庚幾何?

  是年,蘇軾38歲!

陸遊像

  

  談到淒美的愛情,我們想到的不是簡愛,不是朱麗葉,我們想到的是許仙,是祝英臺,是林黛玉,是唐婉。前三者只是傳説,而真實的唐婉的愛情悲劇,緣于大姦臣秦檜科舉“作弊”。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大家更多知道的是陸遊與唐婉愛情上的不幸;“早歲哪知世事艱”“家祭勿忘告乃翁”,對他仕途的不順、報國無門,也能從他的詩裏行間常常感受到。但是,鮮有人知道,如果科舉不被黑,陸遊和唐婉的愛情一定會有美好的結局。不過,我們就讀不到這麼淒美的愛情詩了。現在不是有個段子麼?失業攻外語,失戀當詩人。

  陸遊十二歲時,即能作文賦詩,並被“蔭補”為正九品官員。可惜的是,他科舉路上遇上了一個人最不該遇上的人——秦檜的孫子秦塤,這孫子是真孫子啊。在那個公開拼爹的年代,出生比他還牛啊。宋高宗紹興二十三年(1153年),陸遊進京(南宋的臨安,今杭州)參加鎖廳考試(現任官員及恩蔭子弟的進士考試,也就是專門給官二代設的科目),名列第一。秦檜大怒,降罪主考官。然而,在第二年由禮部主持的考試中,陸遊又名列前茅。這下秦檜就不幹了,直接把陸遊給廢黜了,直接把自己的孫子排第一名。宋高宗聽説狀元人選是秦檜的孫子,就大筆一揮,把他挪到了第三名,而把原來第二名點了狀元,可憐真正的狀元陸遊被秦檜紅牌罰下,永遠取消參賽資格。陸遊的母親可不是楊寘的母親,她老人家哪知道朝廷中的款曲,反而怪罪兒媳婦唐婉這個“狐狸精”纏住了青春年少的兒子,説他們倆囿于閨情、不思功名,于是“東風惡,歡情薄”!

  是金子多少會發點光的。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陸遊被任命為樞密院編修官。孝宗皇帝想起當年科舉被掉包的事,大發慈悲,賜陸遊進士出身。于是乎,陸遊又被“名譽進士”了。要知道,此時的唐婉,早已為人妻了。

  是年,陸遊38歲!

  PS:這位宋高宗點的狀元也不是普通人,他名叫張孝祥,南宋初期最著名的豪放派大詞人,上承蘇東坡,下啟辛棄疾,楊萬裏評價他:“當其得意,詩酒淋漓,醉墨縱橫,思飄月外。”張孝祥不光寫的詞跟辛棄疾很相似,在膽略上與辛棄疾也有得一拼。辛棄疾當年單槍匹馬闖入數萬人的敵營,將叛徒張安國生擒出來,被世人驚為天人。而張孝祥同樣有此壯舉。紹興三十年(1160年),江西臨川的士兵發生暴動,時任知府的張孝祥聞訊,單槍匹馬獨闖大營,將暴動頭子斬首示眾,全營士兵如睹天神,無人敢動。宋孝宗乾道五年(1169年)初秋,張孝祥為抗金名將虞允文在蕪湖一艘小船上設宴送行。席間,兩人談起金兵進犯與朝中主和派的所作所為,無不切齒痛恨。張孝祥本來身體就有病,再加上鬱悶,酒氣攻心,當天就去世了,年僅37歲。

宋神宗畫像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徵夫淚。

  我們都能背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但他這首《漁家傲·秋思》沒有更多的人“留意”。范仲淹當年怎麼就歸無計了?慶歷四年春,滕子京為什麼被謫守巴陵郡?

  要搞清這些問題,就得了解當年大宋和西夏長達116年的“百年戰爭”。

  宋太祖陳橋兵變建立大宋王朝後,他和弟弟宋太宗通過武力和外交,基本統一了大華夏民族的農耕地區,建立了一個大統一的中華帝國。盡管後來北方遊牧民族經常騎馬南下,發生局部戰爭,但以真金白銀和絲綢玉帛為代價,和平與發展還是大宋王朝的主題。直到西元1038年,西北黨項族出了一個有志青年李元昊,他不甘向大宋稱臣,建立自己的國家,自稱為夏,並發明瞭自己的文字,我們現在稱西夏文。兩年後,大宋西線無戰事的大好局面就被打破了,大宋帝國就被拖入了這臺戰爭機器而萬劫不復了。

  戰爭是從仁宗朝開打的,打打和和,談談打打,中間還東北方向的遼也不消停。到治平四年(1067年),好不容易當了三年皇帝的宋英宗去世,穎王趙頊即位,是為宋神宗,大宋第6位皇帝。

  宋神宗是一個頗有雄心壯志的君主。他也想和西北那個姓李的少年一樣爭口氣。都是青春少年,這完全可以理解。他在位期間,除了推行新法,以圖富國強兵之外,還夢想著有一天,能夠擊敗遼、夏,一雪前恥,開疆拓土,建立功業。為此,他在熙豐變法中籌建了五十二個軍用物資庫,以為戰備。神宗皇帝雖然不神武,但他也和李元昊一樣不服輸,他就不信這麼大的一個中華帝國打不過北邊那麼個小毛賊。但是他不知道,他爺爺的爺爺定下的重文抑武的治國之道對宋軍戰鬥力的傷害有多深。宋夏之戰前後打了116年,比所謂的英法百年之戰還打得持久,結果是打滅了西夏、拖跨了北宋。

  范仲淹的《漁家傲·秋思》就是在延安附近前線指揮對西夏作戰時的真實心境寫照。當時范仲淹任陜西經略安撫副使。他的同學滕子京此刻也在他麾下任職。慶歷新政失敗後,朝廷的政敵就以貪污軍響的罪名追究滕子京,進而打擊范仲淹,這對難兄難弟雙雙被貶。

  對于仁宗朝宋夏交戰、契丹趁火打劫的往事,宋神宗一直耿耿于懷,甚至痛哭流涕。他總想一舉消滅西夏,以挾制契丹和吐蕃,顯示大宋國威。熙寧元年(1068年),變法派軍事家王韶向宋神宗上《平戎策》三篇。《平戎策》在戰略上是正確的,但問題是大宋的戰鬥機器能否實現!

  熙寧四年(1071年),宋神宗設立洮河安撫司,任命王韶為長官,經略河湟。第二年,王韶成功招撫吐蕃部落三十余萬人,拓地二千余裏。宋神宗看到了夢想的希望,也堅定了他用兵西夏的決心。

  元豐四年(1081年),西夏惠宗欲將河、洮等州黃河以南的土地還給宋朝。梁太后反對,將惠宗囚禁。于是,鄜延副總管種諤上疏宋神宗,認為攻夏時機已到。宋神宗為其所動,決定報仇。

  元豐四年(1081年)七月,宋神宗命李憲為主帥,出熙河路;高遵裕出環慶路,劉昌祚出涇原路,受高遵裕節制;王中正出河東路,種諤出鄜延路,受王中正節制;五路並進,會師靈州(今寧夏青銅峽東)。五路將領中,李憲與王中正是宦官,高遵裕是外戚(宋神宗的外叔祖),皆非將才。宋神宗如此用人,其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元豐四年(1081年)八月,宋軍開始行動。種諤率軍九萬余人攻克米脂城,十月,兵至石州(今陜西橫山東北),因軍糧不繼,又遇大雪,將士凍餓而死者十之二三,大軍潰敗,生還者僅三萬。王中正率部渡無定河北行,入宥州(今內蒙古烏審旗西南),糧草斷絕,死亡達二萬人,潰不成軍。高遵裕率部近九萬,十月進抵韋州(今寧夏同心東北),因軍糧不繼,扎營旱海等待接濟。劉昌祚率蕃漢兵五萬,在宋夏邊境擊退西夏三萬兵馬的阻擊,十一月,先于高遵裕部至靈州城下,前鋒幾乎奪門而入。高遵裕為奪頭功,不許劉昌祚攻城,坐失良機。隨後,高遵裕指揮圍城十八日,久攻不下。西夏軍決黃河以灌宋營,並斷了宋軍糧道。大批宋軍凍溺而死,生還者僅一萬三千余人。李憲率軍十余萬,九月收復蘭州古城,按兵不動,十一月才進抵天都山(在今寧夏海原境)。此時高遵裕、劉昌祚已敗,李憲遂接詔回師。此役,宋軍動員約33萬人參戰,除李憲部十萬人看戲外,生還不到5萬人。可憐宋神宗聽到靈州慘敗的消息,夜不能寐,從此染病。

  但是,宋神宗並不服輸。

  元豐五年(1082年),鄜延路經略安撫使沈括與副使種諤建議在橫山一帶築城,作為進瞰西夏的橋頭堡。宋神宗即派給事中徐禧與宦官李舜舉前往經營。徐禧到後,認為永樂(今陜西米脂西北)可以築城。沈括與種諤則認為永樂易攻難守,不宜築城。徐禧不採納,八月十五日開始築城,十四天後完工,宋神宗賜名“銀川寨”。

  十多天後,西夏發兵數十萬攻打永樂城,而守城的宋軍僅三萬人。沈括建議棄城誘敵;大將高永能建議在西夏軍尚未成列時出擊;將領曲珍建議在西夏鐵鷂子軍渡河將半時出擊。三人的建議均遭徐禧否決。隨後,永樂城水源被西夏軍切斷。曲珍建議襲擊西夏軍最後面的老幼,再遭否決。城中斷水,渴死者十之六七,甚至有人絞馬糞汁當水喝。九月二十日,西夏軍攻破永樂城,宋軍幾乎全軍覆沒,徐禧、李舜舉、高永能死于亂軍之中。

  十月一日,宋神宗聞訊,在早朝時面對群臣失聲痛哭。兩次舉全國之力和西夏決戰,兩次慘敗,徹底擊碎了宋神宗的夢想,他徹底崩潰了。從此,宋神宗病勢日重。

  元豐八年(1085年)三月五日,宋神宗含恨而逝,享年38歲!(本文作者為譚玉平)

【糾錯】 【責任編輯:劉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