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村遺址:近觀“仰韶標尺”,觸摸文明曙光-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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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08/09 19:26:03
來源:新華社

大河村遺址:近觀“仰韶標尺”,觸摸文明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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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暑假,開放一個多月的河南鄭州大河村遺址博物館新館內,游客絡繹不絕。

  從空中俯瞰,這座設計上別出心裁的“下沉式”博物館,與綠意盎然的大河村國家考古遺址公園融為一體——泥土之下,黃河流域中華文明起源階段完整而連續的文化風貌層層疊壓。

  1964年,一位村民挖紅薯窖時的偶然一鏟,讓這座時間跨度長達3500年,涵蓋仰韶文化、龍山文化、夏文化及商文化的大型聚落遺址重現人間。

  “黃河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推進黃河文化遺産的系統保護,深入挖掘黃河文化蘊含的時代價值,講好“黃河故事”,延續歷史文脈,堅定文化自信,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凝聚精神力量。

  大河湯湯,文明煌煌。鄭州大河村遺址,正以鮮活的形式,講述着中原先民從原始聚落走向文明社會的壯闊歷程。

黃河邊的仰韶文化標尺

  立秋了,熱氣不減。大河村遺址考古工作站內,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90後”工作人員楊猛正在聚精會神地整理着陶片。

  “這些都是我們2024年發掘出土的陶片。”輕托起一片灰色陶片,楊猛興致勃勃地向記者科普,“看,這是夾砂灰陶,上面是繩紋。”

  這是大河村遺址發掘現場(2025年7月2日攝)。新華社記者 任卓如 攝

  大河村遺址位於河南省鄭州市東北部,北距黃河不過幾公里,距今約7000年至3500年。

  1972年至今,該遺址已進行過30余次考古發掘工作。據了解,2018年以來,大河村遺址第三階段系統發掘持續進行,一系列重要成果不斷涌現。

  跟隨楊猛來到發掘現場,只見簡易植被覆蓋的地表上,一個個探方整齊排布,裏面清晰展示着考古人員最新揭露的遺跡。

  “這是我們新發現的仰韶晚期的房子。”楊猛指着考古探方説,“早在20世紀70年代初,大河村就發現了採用‘木骨整塑’技術建造的‘三室一廳’,面積達50平方米,且保存較為完好,可謂仰韶時期的‘豪宅’。”

  房屋、城墻、帶甕城結構的環壕、墓葬區、地震遺跡……近年來的一系列新發現,讓大河村遺址的內涵更為豐富、面貌愈發清晰。

  “以往人們認為大河村是一個‘村’,最新的考古材料表明,這裡是一座具有一定級別的‘城’。”鄭州市文物局局長顧萬發介紹,大河村遺址總面積達53萬平方米,存在堅固的防禦設施、明顯的功能區劃,應是以雙槐樹遺址為中心的河洛古國城市群的東部重鎮。

  值得一提的是,大河村遺址因擁有華夏民族進入文明階段關鍵時期——仰韶文化産生、發展、消亡的完整脈絡,被譽為“仰韶文化的標尺”。

  這是大河村遺址博物館新館(資料照片)。新華社發

  “當其他遺址的年代難以判定時,考古學家只需將其與大河村遺址的文化層比對,便能確定大致年代。”楊猛這樣理解大河村遺址的“標尺”作用。

  “在仰韶文化晚期,中原地區其他仰韶文化遺址逐漸衰落的時候,大河村文化崛起,補上了中原地區完整文化序列的關鍵一環。”在顧萬發看來,大河村遺址從仰韶文化早中晚期延續至龍山文化以及夏、商時期,是中華文明延續性的直接例證,“這是中原地區中華文明薪火相傳的一抹亮色。”

  星空下的和合之城

  在大河村遺址博物館新館展廳C位,一件彩陶雙連壺備受關注,引得不少游客駐足流連。

  2025年6月14日,參觀者在大河村遺址博物館新館內拍攝展品彩陶雙連壺。新華社記者 郝源 攝

  談及彩陶雙連壺的發現故事,顧萬發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

  20世紀70年代,大河村遺址發掘工作正在進行,我國著名考古學家李伯謙的夫人張玉范,也是考古工作人員之一。

  一天,張玉范在駐地整理出土陶片,她的老師嚴文明先生前來參觀。

  “有什麼我能作點貢獻的?”嚴先生問。

  “嚴老師,您看這兩件東西是啥?”面對形狀奇特的碎陶片,正一籌莫展的張玉范説,“長得差不多,但都有缺口,試了很久都拼不出完整的器物。”

  嚴先生稍稍看了幾眼後,隨即點撥道:“想沒想過,它倆可能是一個東西?”

  就這樣,獨一無二的彩陶雙連壺,再次打破了公眾對於仰韶時期陶器的認知。

  “兩壺並列,內部相通,紋飾整體相似而又細節不同。”顧萬發説,對於這件器物的功用,學界有部落結盟、兩族聯姻等不同觀點,“但都認為它是和平、友好、相敬、相親的象徵。”

  如果説雙連壺傳遞着和平友好團結的基因,那麼彩陶紋飾則蘊藏着文明密碼。

  絢麗的彩陶是仰韶文化的代表性器物。作為中國分佈範圍最廣的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仰韶文化在距今7000年至5000年這一時期,在黃河流域持續穩定發展。“尤其是在距今約6000年前,仰韶文化廟底溝類型向外影響,為後來統一中國的建立打下了重要根基,形成了‘早期中國文化圈’或者文化意義上的‘早期中國’。”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考古文博係教授韓建業説。

  2025年6月14日,參觀者在大河村遺址博物館新館觀看展品。新華社記者 郝源 攝

  豐富多彩的紋飾,記錄下先民們的生活智慧、精神信仰與審美追求。在大河村遺址,最具代表性的彩陶紋飾莫過於太陽紋、彗星紋等宇宙主題圖案。

  “我國是世界上農業發展最早的國家之一,而農業與天文學和曆法息息相關。”歷史文化學者閻鐵成説,“大河村先民們在生産生活實踐中觀察認識和總結太陽和星體的一些運行和變化規律,並將它們生動形象地繪製在陶器上,應該是他們對天象認識成果的記錄。”

  以大河村遺址出土的一件白衣彩陶缽為例:將彩陶缽的紋路展開,能看到外圍有12個太陽,內圈太陽的外圍,還有24處連綴成圈的三角形,象徵着太陽的光芒——這或許意味着大河村先民有了對年、月等時間觀念的雛形。

  不止大河村,在與該遺址相距不遠的雙槐樹、青&等遺址,考古人員此前還發現了用陶罐擺放而成的“北斗九星”圖案、圜丘形天壇遺跡等。

  “這表明在5000多年前,中原地區的先民們就對天文學知識體系有了較為清晰的認知,具有了相對成熟的‘觀象授時觀’,用以觀察節氣、指導農時。”顧萬發説。

  五千年文明交融弦歌不改

  “在‘絲綢之路’出現之前的史前時期,一條絢麗的‘彩陶之路’早已聯通歐亞大陸。”據顧萬發介紹,仰韶文化彩陶中常見的“西陰紋”,已向西傳至烏克蘭,“花瓣紋”則遠傳到烏拉爾山附近。

  這種“遙遠的相似性”仍在激起奇妙的漣漪。

  今年7月底,上海合作組織媒體智庫峰會在河南舉行,其中作為重要子活動之一的“文化遺産保護利用交流合作會”,落地大河村國家考古遺址公園。

  2025年7月24日,上海合作組織媒體智庫峰會子活動“文化遺産保護利用交流合作會”的參會嘉賓在鄭州大河村遺址博物館新館參觀。新華社記者 李嘉南 攝

  會上,來自國內外的數十名專家學者及媒體智庫代表,齊聚大河村遺址,共話文化遺産保護與文明交流互鑒。

  “大河村遺址本身,就表現出較為突出的中西方文明交融特徵。”顧萬發舉了兩個例子,“新發現的城墻有的階段是由土坯磚砌築,這種建造技術最早可能是受到西方技術傳入的影響;在研究彩陶太陽紋與太陽大氣光象的關係中,發現大河村先民既有中國的赤道文化,也有西方的黃道文化。”

  當我們將視角轉向國內,大河村遺址也表現出四方通衢、文化匯聚的特徵。

  除中原本土文化因素外,來自黃河下游的大汶口文化、來自長江流域的屈家嶺文化,以及江淮地區的雙墩、崧澤文化等因素,都可以在大河村出土的遺物中找到清晰的蹤跡。

  “這表明大河村先民們博採眾長、廣泛吸收先進文化因素,形成了開放包容、兼容並蓄的文明底色。”顧萬發説。

  如今,隨着豐富的田野考古材料及多學科的研究成果相繼揭曉,以及大河村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建設持續推進,先民的生活細節不斷被還原。

  “作為我國首個全景式呈現仰韶文化的專題博物館,大河村遺址博物館新館特別打造了大型沉浸式數字化展示項目‘仰韶印象’。”據大河村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主任朱璇介紹,這一數字項目綜合運用了結構投影、動作捕捉、全景聲效等前沿技術,將仰韶時期的社會圖景復刻進博物館中:穿行於茂密的叢林,耳邊不時傳來鳥叫聲,環顧四週,仰韶先民們或是捕魚狩獵、或是收割穀物、或是在彩陶上勾畫日月星辰……

  2025年6月14日,參觀者在大河村遺址博物館沉浸式參觀體驗。新華社記者 郝源 攝

  “以往逛博物館,常常看不懂史前遺址,現在直接‘穿越時空’,走進了仰韶先民的日常生活。”游客吳萌説。

  “下一步,我們在做好遺址本體保護及博物館運營的基礎上,將着力打造生態濕地修復區、原始農耕種植區和互動休閒體驗區。”朱璇説,“預計今年下半年,大河村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將正式面向公眾開放。”

  幾公里外,滔滔黃河仍在奔涌……

  文字記者:桂娟、袁月明

  視頻記者:任卓如、袁月明

  海報設計:代雲鶴

  統籌:李歡、魏海、郜新鑫、王宇軒

【糾錯】 【責任編輯:邱麗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