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國寶上的字,是“之”還是“出”?-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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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05/09 09:59:21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這件國寶上的字,是“之”還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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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0多年前的大唐,有個猛人叫王玄策。

  他從大唐的長安出發,前往當時的天竺,一路翻山越嶺,曆盡千辛萬苦。

  這是“大唐天竺使之銘”摩崖石刻原址旁懸挂的王玄策畫像(2024年12月16日攝)。新華社記者 翟永冠 攝

  在到達西藏邊境小城吉隆時,王玄策一行已是風塵僕僕,眼前秀美的景色一洗他們的疲憊。

  鳥瞰吉隆鎮,這裡高山雪峰林立,原始森林密布,自然風光秀美(2023年9月12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姜帆 攝

  望著遠處巍峨的雪山和近前鬱鬱蔥蔥的樹林,王玄策感慨萬千,將心中的豪情永久地留在了一塊崖壁上。

  千年之後,這塊勒石記功的石刻,已經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是西藏迄今發現的年代最早的漢藏文石刻,不僅見證了祖國內地與雪域高原自古以來交流交往交融的史實,也記錄了中印之間長達千年的友好交流歷史。

  但這件國寶自發現之日起,就留給人們一個長久的疑問——它的名稱,到底是“大唐天竺使之銘”,還是“大唐天竺使出銘”?

  這是“大唐天竺使之銘”摩崖石刻(2023年3月14日攝)。新華社記者 孫非 攝

  王玄策,河南洛陽人。作為大唐使者,他曾三次率領朝內良家子弟出使天竺,並把在天竺的所遇所感都記錄下來。

  在他第二次出使天竺時,中天竺大臣阿羅那順篡權奪位,派了幾千名士兵襲擊使團,王玄策被俘為人質。這位自帶光環的大唐使者,機智脫身後,隨即到吐蕃、泥婆羅借兵,反攻阿羅那順,並大獲全勝,成就了“一人滅一國”的傳奇。

  顯慶年間,王玄策第三次出使,路過今天的吉隆,突遇洪水阻路。見此地風景壯美,他有感而發,留下了這一影響千年的石刻。

  石刻長1米,高90厘米,現存24列約220字。

  當地人把它叫作“阿瓦甲英”,意為“父親漢字”,以表尊崇之意。

  銘題一共7個字,位於正文上方,是自右向左的一行陽文篆書。

  銘文正文,則是豎刻的陰文楷書。

  這是摩崖石刻拓片,出自日喀則市文物保護與考古研究中心。

  如今,石刻經過1000多年的風雨侵蝕,損毀嚴重。

  尤其是這個石刻的銘題,有人叫“大唐天竺使出銘”,有人叫“大唐天竺使之銘”,一直沒有定論。連2022年9月出版的全面系統展現西藏曆史研究成果的權威著作——《西藏通史》,對此也是難下定論,只能以“《大唐天竺使出(之?)銘》”來表述。

  這是2022年9月出版的八卷本《西藏通史》,其中對石刻銘題的表述為《大唐天竺使出(之?)銘》(2025年4月1日攝)。新華社記者 儲國強 攝

  是“出”還是“之”,這個字究竟應該是什麼?

  爭議之處為銘題自右向左第六個字,即圖中標紅之處。

  記者實地觀摩了這塊石刻,經諮詢有關書法學家和古文專家,並多處比對之後,終於有了答案!

  應該是“大唐天竺使之銘”!

  理由如下——

  乍一看,這個字很像楷書的“出”字。

  但銘題整體用的是篆書,所以這個字是“出”還是“之”,關鍵就是看這兩個字的篆書分別是怎麼寫的。

  圖中分別是篆書“出”(上左)、篆書“之”(上右)和銘題爭議之字(下中)。

  小篆“出”的寫法延續了甲骨文與金文的筆畫邏輯,字形以“止”和“凵”為基礎進行構建。甲骨文和金文中“出”的下部是一條上彎的曲線,&&這是一個門口或土坑口;上部是一隻腳,&&走出。演變至小篆時,“出”字底部寫法仍是一條彎曲的曲線,用來象徵空間。

  “之”字的篆書寫法,圖源詞典網。

  《説文》中許慎對小篆“之”的解釋是:“象艸過屮,枝莖益大,有所之。一者,地也。”在許慎的描述中,小篆“之”字可以拆解為上部的“屮”和底部的“一”形橫筆。

  銘題中爭議之字雖有殘損但程度不深,字的整體邊界清晰,可以明顯看出“屮”下是粗壯有力的“一”形橫筆,這與《説文》中對小篆“之”描述的字形結構相符。

  “出”字的篆書寫法,圖源詞典網。

  因此,從書法結構分析,這個篆體字是“之”而不是“出”!

  此外,從字義分析,“大唐天竺使出銘”語義不通,而“大唐天竺使之銘”語義清晰、語法通順,符合古代漢語行文習慣。

  必須明確,這場關於“之”與“出”的討論,不僅是兩個漢字的確定,更是對歷史細節的深入挖掘。

  銘題爭議之處(左)與會稽刻石上的“之”字(右)寫法對比。

  “大唐天竺使之銘”的發現,對於研究唐代與西藏地方乃至天竺等國之間的政治、經濟、文化、交通等具有重要的考古意義。

  它見證了祖國內地與雪域高原自古以來交往交流的歷史事實,也是中印長久友好交流的歷史注腳!

  這是日喀則石刻藝術博物館中的充堆摩崖石刻造像,原址位於吉隆鎮充堆村,雕刻於公元8世紀。造像“S”形身軀、腰間的“T”形腰帶等都是公元7-9世紀南亞風格造像中的盛行元素,證明這一區域中印文化交流密切頻繁(2024年12月17日攝)。新華社記者 儲國強 攝

  很難想象,在那個沒有飛機、汽車的時代,王玄策帶領他的使團,穿越崇山峻嶺、荒漠戈壁,促進對外文化交流和友誼發展。

  如今,大唐和天竺的友好交流仍在延續,中國和印度、尼泊爾的民間交往、商貿往來持續不斷。

  這是日喀則市吉隆口岸,中尼兩國的貨車和尼泊爾邊民正在進出海關。2025年1至2月,吉隆口岸進出口貿易總值7.84億元,同比增長73.01%(2024年12月15日攝)。新華社記者 丁增尼達 攝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如今再看“大唐天竺使之銘”,傳承的是精神,不變的是友誼!(儲國強 翟永冠 盧丹陽)

【糾錯】 【責任編輯:張樵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