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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风月话临浦

时间:2020年10月29日 来源:《中国副刊》 作者:葛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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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入梅”第一天入萧山,逢雨。

 

  

  沟壑之上,山峦之下,植物用无数个世纪的生存时光,自然营造出了生命与环境高度协调的空间,在无数个体的枯荣生死之间,雨,滋养了江南。

 

  

  烟雨中的江南,一位凭窗远眺的女子,一种颜色,一份美好和俏丽,都在耐得住寂寞下盛开。隔着旧时光,它竟是山阔水长。

 

  

  这是我对江南的印象。此时的萧山被雨罩住了,淅淅沥沥一夜,如同更漏,雨告诉我,身体离开故乡已经很远。在夜的萧山中读一本知识和感官动人相融的书。书上说,萧山地处浙江南北要冲,临江近海,地理位置优越,水陆交通畅达。浙东运河和钱塘江、富春江、浦阳江也在境内汇流。

 

  

  对,富春江,让我想起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画上峰峦坡石层层错错、起伏变化,云树丛林疏密有致、繁简相宜。远处水天一色、苍茫辽阔、一览无余,山石勾勒披麻皴,青花、褚色晕染,一条江,真相所知越多,山水越显灵动。

 

  

  还有浦阳江,时光的伤痕像冬眠的蛇,或被一场雨敲醒,舔着长舌向脚前匍匐而来,你可以不知道你是谁,但不可以不知道这条江畔的西施。缓缓波动着一头秀发,生活在时间的那一边浣纱。是啊,一些前尘往事在朦胧的光影下水一样晃动。我想象发黄的线装书里的无边风月,两条江让萧山天下无双。

 

  

  B

 

  

  “临浦小上海,街是饭架街。”

 

  

  从前烟火气最旺的临浦有一条老街叫山阴街,和上海的山阴路相比,如果说山阴路是上海文人的梦想之处,临浦的山阴街多的是人间浓稠的饮食文化。巷弄纵横交错,如同农家蒸菜用的毛竹饭架,岁月变迁中,“饭架街”不计其数的乡亲已经走远,他们的祖辈像尘埃一般默默无闻充斥和填埋在临浦的犄角旮旯。街弄交织处的街有山阴直街、萧山直街、西市街、扇面街……弄有宣家弄、同兴弄、官弄、长生弄、眉毛弄……或许很难想象,不到一平方公里的“饭架街”,最多时竟有800余家店铺,市井烟火停留在从前,我心底依然期望这些街弄还能发芽抽穗长成葱郁的人间烟火。

 

  

  走进觉斯庵弄,再往前走时,已经拐进了社区文化家园。“家园”与我的关系忽然变得很密切,过往岁月的每一个日夜,家园陪伴我成长,让我的记忆绵长。这里收藏着沈吾堂老先生无偿捐献的毛主席像章和小人书,过客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完整的阅读者。小人书哗哗翻动时,目光突然驻留在某个句式和画面中,我希望不停被小人书里句子和画面的精彩打断。

 

  

  看到如此多收藏的毛主席像章,沈先生只是对面相逢给你一个笑容满面。我想起孔子弟子问老师,先生你怎么不说呢,夫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历史一经落实成过往,常常会自足地与自然融和在一起。

 

  

  与萧山中街相邻的是山阴直街。沐浴着清凉的雨丝,眼前一亮,一段飞花往事,逐云映水,那可是曾经盛极一时的临浦夕阳旅馆。

 

  

  老先生许信民说,这家旅馆二十多年来没有涨过价,水磨石地,老式沙发,上世纪80年代的枕头套,经营者姚老太太80多岁了,年轻时是个美人。15元只能买一杯奶茶,在这里却能住一晚,最贵的套房也不过40元一晚,入住率并不低。眼下这里成了年轻人到临浦游玩的打卡地。

 

  

  寂寞的雨天,潮湿的日子,岁月从来不铺张泛滥,遇见这样的旅馆,如同遭遇诗歌一般的冲击。暗淡而移动缓慢的日子,场景转换,如大雁飞过,如轻风掠过,如影像闪过,空气以及饭架街上飘过来的花草香气恰如姚老太太单纯的喜悦。

 

  

  点滴充盈记忆的角落,萧山直街依然是老街里最繁华的街巷。素锦年华里的光阴故事“临浦照相馆”停留在此。

 

  

  人们能够让流逝去了另一个时空中的自己定格,那个小小魔法箱以人类强大的智慧顽强地锁住并拓下时间一瞬的步履。江主外、河主内的临浦,一头系着港通天下的甬城,一头系着世界名城杭州,当杭甬运河与江南水乡在此邂逅,商埠的传奇故事在照相馆定格。好天气时,来临浦照相馆照相的人排着长队,沿着狭窄的木质楼上去,西湖十景的背景幕布降下,这些人在此“到杭州一游”。

 

  

  将近70年过去了,临浦照相馆经历过几次转制,“掌门人”也传到了第三代,人的命运像时间流走般带着某些神秘和不可预知性,像水流一般的变异和不可确定,临浦照相馆还停留在从前。

 

  

  看到那些老字号招牌时,时间虽已洗去了他们昔日的光鲜,却淘出了传统的生命力。驻足山阴街,一切看上去从未改变,一切又在悄悄地惊天动地。

 

  

  C

 

  

  临浦有峙山,峙山不高,又名觉海山、牛头山。峙山下是临浦,临浦昔为浙江四大米市之一,那时的热闹今昔不复。峙山有塔,塔耸山顶,登塔望远,浦阳江如一条玉带贯穿临浦。

 

  

  好地方。或者说临浦是萧山少有的好城市,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方位,临浦走到现在,她承载的文化是沉甸甸的。

 

  

  文化似雾,似雨,似风,在城市上空飘、飞、荡、晃。俗话说:好酒不怕巷子深,这是农耕时代,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传播学;酒好也怕巷子深,这是现代信息时代的传播学。

 

  

  在峙山吃一餐素宴,很丰盛,人间烟火气十足。然而独知独享的美味,却是临浦的点心。美食能够带给人最简单最直接的慰藉,甜味尤其如此。一口清甜,往往就轻易地打开从舌尖到肠胃的幸福通道。江南的夏天蛙声蝉鸣,草长莺飞,绿肥红瘦,就在立夏开启时,枇杷挂满枝,青梅开始煮酒。当年,临浦小吃、宁波水产、江西瓷器、金华毛猪等土特产,都要经过峙山下的临浦或者浦阳江转运销售。难怪当地人都说,临浦米店老板打一个“喷嚏”,绍兴的米价都会“感冒”。

 

  

  喜欢临浦小吃,甜点是素食中的精品。

 

  

  中国哲学讲究“人与天侔”。这里有两重意思,人应该是同环境相和谐,努力同生存的环境保持天然节拍的一致;另一重意思是,人应该和自己的天性保持本真的一致。在临浦这样的家园中,享受素餐中的临浦点心,虽然是“点点心意”,却体悟到了红尘中饮食男女待人接物永不过时的基本修养。

 

  

  世界上什么东西是最长又最短的,最快又最慢的,最能分割又是最广大的,最不受重视又是最令人惋惜的?它使一切渺小的东西归于消灭,使一切伟大的东西生命不绝。只有时间!

 

  

  离开临浦时我去浣纱河畔寻找西施的踪影,让人感到来自世人争执中的安慰和幻美,还有微风吹来的气息和沉馨的檀香,明白了,所有的历史皆在人的把握之中。她的存在也许什么也不表示,只显示了夜昼的纵深。

 

  

  这个女子在戏剧里,人是玲珑的,心却是艰难竭蹶、含辛茹苦的。

(编辑:马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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