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觀水到親水，如何把蘇州河上的船“找”回來

　　古北路橋下的遊艇碼頭已不見遊艇停靠。 王海燕 攝

　　水上游船是不少國際大都市打出的旅遊牌。巴黎塞納河、倫敦泰晤士河、維也納多瑙河的遊船觀光體驗，成為無數遊人心中難忘的城市印記。什麼時候，我們也能登上蘇州河的遊船，一覽兩岸風景？

　　很多年前，普陀區曾嘗試在蘇州河上開設一條水上旅遊航線，從丹巴路碼頭開到外白渡橋，後因種種原因停航。昔日的航線，如今只剩下幾座孤零零的碼頭。假日裏記者探訪這幾座老碼頭，也翻開歷年的代表建言錄。過去十年，為這條水上旅遊航線建言的人大代表不少，代表們甚至一度聯名提交相關建議，但“當時條件還不成熟”。隨著蘇州河42公里岸線貫通開放，“水上旅遊”再次進入代表的議政視野。“現在時機到了！”市人大代表胡曉麗説，蘇州河岸線貫通開放後，配套設施逐漸完善，市民遊客希望不僅能觀水，還能親水。

　　蘇州河水上游覽有重啟的可能嗎？曾經廢棄的碼頭能否激活？

　　記者走訪，曾經熱鬧的碼頭基本停用

　　平靜的河面上，幾只水鳥在盤旋。桅桿處挂著標牌“遊艇專用碼頭，請勿擅自停泊”，碼頭最大的泊位處一左一右停放著兩艘巡邏船。周遭十分安靜，很難想像這裏曾是熱鬧的丹巴路碼頭。

　　“碼頭已停用3年多了。”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上個月，停在這裏的遊船被拉走了。碼頭旁的蘇州河工業文明展示館正在修繕。

　　五六年前，丹巴路碼頭是蘇州河水上旅遊航線的起始站，一度也是市民遊客的打卡地。市民白先生還記得當年專程從浦東過來買票坐船，“船不大，10多個座位，大家都想坐著看看蘇州河兩岸風景。”

　　如今，丹巴路碼頭成了廢棄的一角。岸邊散落著幾個廢棄船只的圓形部件，裏面長出葦草。走出這片區域後發現，當初配套引入的44路、766路公交終點站依然在運營。

　　相比丹巴路碼頭，古北路橋下的遊艇碼頭要新得多。走上古北路橋，遠遠就能瞧見河岸上鬱鬱蔥蔥，幾幢青磚紅瓦的老房子坐落其間，這是上海遊艇會碼頭。工作人員介紹，這個遊艇碼頭由法國名師設計，2009年初，相關設備從法國運抵上海，安裝下水，並精心修繕。碼頭有21個固定泊位、5個臨時泊位，但沒有一艘船。幾個孩子正在碼頭邊的空地放風箏，碼頭旁邊是蘇河驛站，一位居民説：“早幾年還看到有遊艇停在這裏的。”

　　當年的水上旅遊航線，昌化路碼頭亦是重要一站，但這個碼頭已經拆除。記者前往探訪時，只見昔日的水上旅遊中心正被圍起來施工，從對面的中遠兩灣城望過去，當年的昌化路碼頭只剩下3根大樁子。附近居民説：“以前從這裏坐船可以到外白渡橋。”據觀察，這段蘇州河岸線貫通後人氣非常高，元旦當天，不少市民遊客在河邊散步、拍照，附近的莫幹山路M50、天安千樹成了打卡熱門地，可還有多少人記得當年的碼頭？

　　位于夢清園環保主題公園的夢清園碼頭，有人定時養護，有時也有遊船停泊，但碼頭是孤零零的，親水準臺上幾乎沒人走動。離這裏不遠的西康路碼頭，也是一幅寂寥。蘇州河現有的幾座碼頭基本處于停用狀態，節日裏尤顯冷清。

　　聯名建議，蘇州河水上游應統一規劃

　　開辟水上旅遊航線，曾是普陀區開發蘇州河的大手筆。蘇州河觀光遊船最早于2010年4月開放，當年8月還開通了夜航線。數據顯示，到當年年底，總航班數為351班，接待遊客近2萬人次。而到了2012年，蘇州河因實施底泥清淤，遊船一度停航。

　　2013年1月，市人大代表陳敏聯名17名人大代表，在兩會上提交一份關于發展蘇州河水上旅遊的建議。陳敏曾在普陀區建委、發改委、長風集團等多部門工作過，第一條蘇州河水上旅遊線路就誕生在他手中。陳敏認為，蘇州河水上巴士的困境在于缺乏統一規劃，光普陀一區難以支撐整條航線。

　　這種各自為政的局面從名字就可看出，每個區對蘇州河的叫法根據各自特色命名，比如長寧叫“蘇州河第一灣”、原閘北（後並入靜安區）叫“蘇河灣”、普陀叫“蘇河十八灣”、靜安叫“蝴蝶灣”。號稱“蘇州河水上巴士”，卻僅僅是普陀段的水上巴士。這條航線橫跨6個行政區域，但無法停靠四行倉庫等著名景點。“航線如果可以與靜安、虹口等區達成一致，出普陀區後能在沿河著名景點停靠，遊客就能看到更多舊工業遺留和近現代優秀歷史建築。”

　　這份聯名建議，承辦部門很重視。一年多後，2014年4月29日，蘇州河水上旅遊復航並延長航線。復航後的行程可分丹巴路碼頭至昌化路碼頭、昌化路碼頭至外白渡橋以及丹巴路碼頭至外白渡橋三段，全程往返約3小時。此次復航碼頭周邊還增加了交通配套，便于遊客前往碼頭登船。

　　接力建議，望水上旅遊線能兼顧通勤

　　復航後的這條航線並不順利，由于種種原因，蘇州河水上游覽頻頻中斷。“我們不甘心，現在回過頭來想，當時條件確實還不成熟。”陳敏説。彼時，蘇州河沿岸開發景點偏少，層次偏低，不能做到水岸互動、商旅互動，已有的題材未能挖掘和利用。一些蘇州河畔成片廠房被拆除，遊客不能看到昔日繁華的實景，又無處尋覓反映這段輝煌歷史的蹤跡。航線雖延伸到外白渡橋，但沒有碼頭可靠。已有的昌化路碼頭和丹巴路碼頭交通不太方便，候船設施及商業、生活配套幾乎空白，無法滿足遊客最基本的需求。

　　2016年1月，陳敏再次提交建議，在他看來，新一輪蘇州河兩岸發展必須突破“零敲碎打”式的傳統開發模式，要在公共交通、商業及生活配套設施上下功夫。記者查閱到，當年，市住建委給他的回復是“計劃解決”。彼時，受北橫通道施工影響，丹巴路碼頭至昌化路碼頭已不能通航，蘇州河水上游覽觀光項目停滯。“計劃”二字看似遙遙無期。

　　2018年，市人大代表李富榮也注意到蘇州河旅遊開發的價值，當年兩會，他提交了一份關于“蘇州河水上旅遊”的建議。當時，蘇州河沿線已劃定3片歷史文化風貌區、102處優秀歷史建築（含歷史橋梁）。那段時間，上海新增了250處風貌保護街坊。其中，涉及蘇州河兩岸的有42處風貌保護街坊，涵蓋裏弄、工業遺産等多種類型。李富榮認為，蘇州河沿岸有著豐富的歷史人文景觀，而水上旅遊是閱讀這些景觀的打開方式。“開設水上旅遊專線是大都市的通行做法。”李富榮説。

　　李富榮對水上旅遊做過不少考察研究，在他看來，蘇州河水上巴士不僅是一條旅遊線，也是一條通勤線。“蘇州河經過上海中心城區，水面無密集船只和障礙物，且該河段受豐水枯水影響較小，如開通水上巴士，將發揮其暢通運作的優勢。水上巴士的航速若能達12—15節（約每小時22.5至28千米），則遠高于現有公交車時速，還能緩解陸上公共交通的緊張程度。”

　　如果將水上交通定位于通勤，是否合適？市交通委曾在2015年末至2016年初開通試運營黃浦江水上巴士航線，當時定位就是滿足通勤需求，但試水3個月就被叫停。承辦部門分析：受蘇州河航道條件、跨河橋梁凈空高度影響，原蘇州河遊覽船船型較小，一般為15—20客位，行駛時速約5—6節，從運能、通行速度來説，尚不具備開通通勤航線的條件。但承辦部門也沒有完全否定，他們答復代表：“在規劃布局旅遊碼頭的同時將兼顧通勤功能，將適時開展蘇州河水上巴士的試點。”

　　發展契機，為水上巴士提供基礎設施

　　一晃又是兩年過去了。2020年底，蘇州河中心城區42公里岸線實現基本貫通。上海向世界級濱水區邁進了一大步。從這一年開始，關注“蘇州河”的人大代表又多起來。

　　市人大代表胡曉麗（上海人民廣播電臺首席主持人秦暢）在主持《市民與社會》節目中曾採訪半島花園小區居民。半島花園小區曾是蘇州河岸線貫通工程的一個“堵點”。起初居民一直未能就貫通方案達成一致意見。更新改造後，這裏成為居民交口稱讚的沿河景觀帶。

　　“節目中，很多市民反映，站在蘇州河兩岸觀光遊覽時，看到的只是平靜的水面，應該更多一些動態美，是否能在蘇州河設一條遊覽線路。我覺得，現在時機到了。”胡曉麗説。2021年1月，胡曉麗提交了一份關于啟動蘇州河水上游覽觀光項目的建議。在她看來，蘇州河岸線全線貫通帶來很好的發展契機。隨著周邊配套逐步改善，沿岸的藝術館、文化和工業遺存等場所將吸引更多市民遊客。如果設置一條從外白渡橋到內環線的觀光遊覽路線，加強水岸聯動，就會像項鍊一樣將濱水空間“串”起來，將蘇州河和黃浦江聯起來，讓整個遊程和水岸成為一個完整的城市空間。

　　“這份建議提交後，主辦部門組織的論證協調會我參加了4次。”胡曉麗説。協調會上，各部門討論依舊激烈，有人提出，蘇州河的橋大都比較低，對船只大小有一定限制；有人説，蘇州河承載著一定水利功能，河道較狹窄，在前期改造中沒有對碼頭等設施進行整體性設置；也有人提出，蘇州河兩岸貫通後，只要稍作建設，遊船乘客上岸將更便捷。“盡管困難不少，但共識在一步步達成。大家都在努力做好可行性研究，蘇州河上的水上游船和文化旅遊值得期待。”胡曉麗得到的辦理回復是“解決採納”。

　　去年11月，《上海市黃浦江蘇州河濱水公共空間條例（草案）》提交審議，市人大代表，也是市人大農業與農村委副主任委員的李富榮在審議中提出，應該在法規中增加“集兩岸通勤、休閒旅遊等功能的水上交通”的內容。讓他欣喜的是“最後出爐的條例採納了我的建議”。

　　最近，市住建委副主任，市“一江一河”辦常務副主任朱劍豪帶來好消息：此前市交通委已開展過蘇州河碼頭岸線的相關規劃研究，規劃將旅遊碼頭作為開展水岸觀光、旅遊交通、水上休閒等旅遊活動的重要配套設施。蘇州河中心城段內現有昌化路、夢清園、西康路、丹巴路、北外灘等碼頭，此外規劃新增黃浦外灘源、靜安四行倉庫等11處碼頭。碼頭主要供旅游水上巴士、休閒觀光遊船停靠。如果按照規劃全部實施完成，內環內設11個碼頭，平均間距約1.1千米，內環至外環間設5個碼頭，平均間距約1.5千米，這將為開通水上巴士、觀光遊船提供較為完善的基礎設施。

　　“停用的老碼頭終將激活，到時，我們不僅可以在岸邊‘觀水’，還能乘上游船‘親水’。”胡曉麗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