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9時10分，在濟南機場停機坪，一架從濟南到桂林的航班即將起飛。身着工作服的宋國璽和同事面朝飛機站立，當飛機滑出停機位，兩人揮手告別，直到飛機沿着滑行道進入跑道起飛。
這一幕，在旅客的眼裏，他們仿佛是在説“拜拜”，於是有了“飛機拜拜員”的親切稱呼。宋國璽也沒想到，從事幕後工作的他們竟然在網上火了起來。那麼，被稱為“拜拜員”的他們到底是群什麼人？他們日常又是如何工作的？近日，記者來到濟南機場，一探究竟。
飛機的專職“體檢醫生”
早上9點，濟南機場正值暑運高峰，日航班量多日突破500架次。交過班後，換上工作服的宋國璽在值班室看到自己當天的飛機航班表，今天機務保障航班最多達109架次，而他則要保障9架飛機。
宋國璽一路小跑來到機場停機坪，保障的第一架飛機已經停穩，剛剛結束一段旅程的乘客們正通過廊橋下飛機，臉上洋溢着輕鬆與自在，而宋國璽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提到“拜拜員”的稱號，他笑了。“那只是我們整個工作流程的最後幾個步驟”，他們的專業名字叫機務維修人員，“在有‘拜拜員’這個稱號之前，我們説自己是修飛機的。”宋國璽説。
機務人員中又分勤務、維修和放行人員，分別擔當的是“為飛機檢查、診斷”的職責，主要對臨停在機場的飛機進行全面檢查、排故，確保起飛時，飛機各項設備參數、性能正常。最常用的就是目視檢查，
“別小看‘目視檢查’，檢查中要充分發揮嗅覺、聽覺、觸覺的作用，嗅異味、聽雜音、辨顏色，用手觸摸、晃動，做到眼到、手到、心到。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只瞥一眼，就能發現哪有缺陷和問題。”宋國璽拿着一張檢修表，上面對應着幾十項檢查內容，只要一項有不合格，飛機就無法正常起飛，需全部檢查合格後才能將飛機放行。
從旅客下機到新一撥旅客登機，一般有1-2小時的時間，這個時段裏，機艙勤務人員需要迅速打掃客艙衞生、補充新的餐食等；地面上也有工作人員忙着給飛機加油，忙着卸下行李；而宋國璽則需要靜下心來，在飛機的每一寸“肌膚”上搜尋可能存在的問題。
“要看飛機外表面有沒有凹痕、裂紋、刮傷，管路有沒有漏油、發動機裏有沒有鳥擊、輪胎有沒有磨損超標……”工作起來的宋國璽和同事圍着飛機“上躥下跳”，一會兒蹲下，一會兒爬進發動機艙，看一項、做一項、簽一項，既要細緻，又要分秒必爭，以免耽誤下一班乘客乘機。
“這個季節，發動機裏最容易捲入鳥類，損壞引擎。輪胎也是要尤為細緻檢查的地方，一個小洞都不能放過。”
宋國璽説，今年是他入職的第二年，能在20多分鐘的標準時間內完成一架飛機的全面“體檢”。
飛機維修不只是換胎、更換零件這樣的簡單維修，每一項維修都要求形成閉環，一旦檢查發現問題或疑似問題，都必須借助一定的鑒定手段對缺陷進行等級判斷，這些手段包括準確的檢查方法、維護手冊、維修標準等。“我們更多只是去排查問題，如果遇到大的故障，飛機還是要送到航司的維修基地做進一步排故。”宋國璽説。
人工“雷達”幫忙“倒車”
檢查完畢後，宋國璽和同事也不能離開這架飛機，而是要在旁邊耐心等待。不久後，新一撥旅客登機後，他們要再把飛機安全地送回天空，一個完整的送機流程才算完畢。
看似精密的飛機也並不像人們想象得那麼智能，它既不會倒車，也沒有“後視鏡”，更沒有像汽車一樣的360度全視角影像。
考慮到安全因素及相關行業標準，飛機在離開停機坪到達固定啟動點位前，發動機是處於關閉狀態的。飛機出港到能夠啟動發動機的位置，這段距離，則由牽引車幫忙實現倒車。
而這時，宋國璽和同事又擔當起了飛機人工“雷達”的功能，幫助飛機觀察、躲避拖行路線的障礙物。
只見宋國璽的同事小張，手拿一根反光指揮棒站在飛機機翼處，眼觀六路，確保飛機機翼外緣沒有障礙物。而站在飛機最前頭的宋國璽則拿出一個超長有線耳機，將耳機與飛機相連。牽引車推着飛機緩緩啟動，遠遠看去，宋國璽像是在牽着繩“溜飛機”，所以這一工作又被網友稱作“溜溜員”。
“這根線不是為了牽着飛機，而是我們與機長交流的通話工具。”宋國璽説，主飛機準備推出時，機長統一聽塔&指揮，通過耳機告知機務人員關鍵信息；宋國璽再通過耳機，隨時報告機長飛機的外部情況。
小張手中的指揮棒也大有奧秘，如果發現有危險靠近，來不及避障，只要按下指揮棒上的按鈕，同步連接車內的安全預警系統，就能讓牽引車立馬停下。
幫助飛機到達點位後，宋國璽將飛機前輪的固定閥門拔出。“機組，輪擋已撤除，將從左側給手勢，看手勢滑出，再見！”與機長最後一次對話後，他拔出耳機蓋上蓋板，從安全路線撤離。
這時，機艙裏的機長給出要求滑出的手勢，宋國璽手勢回應後，飛機緩緩啟動。隨後，他們站成一排，和飛機“擺手”，這既是向機長傳遞一種信號，飛機安全，可以滑出起飛；又是對乘客一次溫馨的祝福。
直到飛機機翼完全駛過兩人，他們才從固定點撤離。待宋國璽重新回到停機坪時，他剛剛檢修過的飛機在天上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
“哈嘍員”與“抹脖小哥”
不少網友將類似的情景發在網絡&&，一度成為熱點話題，大家紛紛&&對這份職業的羨慕，還直呼:“怎麼應聘，我很會拜拜！”
但實際上，他們的工作並不輕鬆。宋國璽告訴記者，目前，在濟南機場，機務維修由100多人組成，分三個組，每個組30人上下，暑運期間通宵達旦負責飛機的檢修與放行已經是常態化。
正值夏季，室外的陽光格外刺眼，在戶外僅是站着就會流一身汗。空曠的機場上，一點遮陰物都沒有，而這就是他們工作環境的常態。“夏季地表溫度能夠達到50攝氏度，我們的皮膚被灼得發疼；冬天要在零下20攝氏度的深夜爬上飛機的機翼除冰，手快凍僵了，但身上卻淌着汗。”小張説。
如同旅客們能在手機上查詢到自己的航班信息，在內部，他們也有一套自己的“信息系統”，上面顯示着哪架飛機進入預計到達時間、進入幾號停機坪，誰來負責接機體檢等。
“暑期是最繁忙的，游客們忙着‘飛飛飛’，我們要在地上‘追追追’，全天幾乎都在戶外，半天也喝不上一口水。”宋國璽説，最近濟南持續迎來高溫天氣，機務人員每天都要換下三身濕透的衣服。
此外，飛機晚點也是常有的事，有時一場大雨就會導致航班延誤，原本飛機要停靠的飛機坪可能會臨時更改，他們要時刻關注着航班到達信息，馬不停蹄趕場子，“追”着飛機跑，每天微信步數破3萬是常有的事。
機務人員接送飛機時會有很多複雜的手勢，因此就誕生了很多可愛的名號，宋國璽説，“拜拜員”只是其中之一，“大家看到的‘哈嘍員’‘抹脖小哥’等也都是我們的同事。”
剛送走一架航班不多時，遠處傳來轟鳴聲，一架飛機由引航車帶領由遠及近。停機坪地上畫了很多線，相應型號的飛機只有按線停放，才能既不露出飛機尾巴，又能讓廊橋設備相連，而這全靠機務人員的手動指揮。
拐進停機坪後，只見宋國璽雙手拿着指揮棒，張開雙臂，先是衝着飛機交叉揮舞着指揮棒，做出“哈嘍”歡迎狀，其實是示意機長可以繼續前進。
隨後，他在腰部上下緩慢揮動指揮棒，示意飛機減速進入。飛機到達停止線時，他兩手又再次舉起，將兩根指揮棒交叉，示意機組剎車。然後，他右手的指揮棒從左至右劃過脖子，這是給機長一個信號:可以關閉發動機，這也是大家看到的“抹脖子”。
待飛機發動機關閉後，宋國璽和搭檔迅速將輪擋放置在飛機機輪前後，防止飛機滑行。然後對廊橋操作人員豎起大拇指，&&廊橋可以靠接飛機。這樣的手勢還有很多。宋國璽説，每一種手勢的背後都是一個規範，代表一種承諾，傳遞着此刻安全的信號，可以進行下一步動作。
走紅後更感責任重大
宋國璽目前負責的還只是基礎性的飛機外部檢修工作，而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則還能登上飛機對駕駛艙內的儀器儀表進行校對檢查。這中間隔着的是一摞厚厚的“資格證書”。
機務工作對專業性要求很高。不同的飛機型號，比如常見的波音737系列和空客320系列的飛機，它們內部的各種部件、結構和電子設備都是不一樣的。要想對不同機型的飛機進行檢查和故障維修工作，不僅需要考取相應機型的執照證書，還要考取民航維修人員基礎執照，英語要達到民航專業三級的水平。這些也僅僅是成為一個放行人員的開始。
“由於機場服務的航空公司很多，每個航空公司飛機的機型也不一樣，所以工作20多年經驗豐富的前輩有一二十本相關的專業證書呢！”宋國璽説，從一般勤務人員到一級維修人員，再到二級維修人員、放行人員，是他的晉陞之路。但即便成為了放行人員，他們仍然不敢有一絲松懈，由於飛機系統非常龐大和複雜，並且會不斷升級換代，他們需要根據遇到的故障不斷研究學習並且定期更新自己的“知識庫”。
宋國璽坦言，其實，公眾對航空從業人員的印象一般都停留在飛行員和乘務員那裏，自從“拜拜員”的稱號走紅後，他們的工作也逐漸被“看到”。
“我們機務人員每個人都希望，飛機成為最安全的出行方式；如果‘拜拜’這個小小的舉動能給他們的旅程帶來一絲絲安全感和美好，那就夠了。”宋國璽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