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子手”在玉米地裏穿梭搜尋蟋蟀。
在鄉飲鄉的黑風口蟋蟀交易市場,清晨就開始交易。
立秋之後,每當夜晚來臨,山東泰安寧陽縣的莊稼地裏,就會看到全副武裝的捉蟲人下地尋蟋蟀,在當地他們被稱為“撬子手”。蟋蟀俗稱蛐蛐,特性是上半夜出洞尋食,後半夜洞中長鳴。鋻於此,“撬子手”們上半夜蹚地埋頭尋蟲,後半夜便聽聲辨別品相好的蟋蟀。直到凌晨5點,蟋蟀交易市場開市,大家帶着各自尋來的威猛“戰將”去與全國各地的客商討價還價。
“撬子手”深夜穿梭玉米地
雖辛苦但收入可觀
8月28日,一場秋雨過後,寧陽縣鄉飲鄉“撬子手”的“明星團隊”一行七人驅車來到一片百餘畝的玉米地尋蟲。穿上雨靴,戴上礦燈,挎上腰包,帶好傢伙什兒,七人分散開來,消失在一望無際的玉米地裏。
“捉蛐蛐就是找‘大老闆’的過程,人人都想碰到大的,能賣個好價錢,但是‘大老闆’畢竟還是少數,還是‘普通人’多。”周廣清今年56歲,平日裏他與老伴在家裏務農,兩個女兒不在身邊,每年“蟲季”周師傅都要晝伏夜出,忙活一陣,“實在找不到的話,找個‘小老闆’也挺好”。
在比人高的玉米地裏來回穿梭,葉片刮得臉生疼。剛下了秋雨,田地裏也是松軟泥濘,天氣還算涼爽。“有時候一晚上碰不到一隻好的蛐蛐,一般的也是幾十塊錢。”周廣清弓着腰在地頭尋着,“今年最貴的一隻賣了一千塊錢,也是運氣好了。就像釣魚一樣,出門前你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釣到大魚,空手是常態。”周師傅心態好,有耐心。他説這活就是磨性子,性子急幹不了。
夜晚的玉米地是各種蚊蟲的世界,別管天氣多熱,穿着長衫長褲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頭燈一方面讓“撬子手”看清了周邊的環境,同時也將他們完全暴露在蚊蟲的攻擊範圍內。四面八方的蚊蟲衝着光源撲來,“撬子手”身上每一寸裸露出來的肌膚,甚至眼睛、耳孔、鼻孔都是它們攻擊的目標。“不能在身上抹風油精,因為蟋蟀不喜歡那種味道。”每年這個時節,李師傅總會放下在城裏幹裝修的工作回老家捉蟲。他説,此前老人因此沒少生了悶氣,嫌他不務正業,後來看到捉蟋蟀帶來的可觀收入,也就不再説什麼了。
上半夜靠踩下半夜靠聽
出“大貨”還得憑運氣
“前半夜蟋蟀外出覓食,這個時候是靠‘踩’的,多用腳踩踩麥秸稈,它們就會蹦出來。”大家顯然已經完全摸清了蟋蟀的習性。
“去年在這一塊地裏抓了幾隻好蟲,賣到上千元。”為了不損壞莊稼,李師傅一邊小心地用雙手扒着兩邊的玉米稈,一邊用腳踩踏着地上夏收後留下的麥秸稈,眼睛直直盯着頭燈照射出的一小片光亮。
“你看這幾隻蟋蟀,一踩就從麥秸稈下面蹦出來了。”李師傅熟練地用扣網輕輕一扣,一隻蟋蟀就抓到了。“這只牙齒不行,有點小,能賣個幾十塊錢吧。”李師傅行雲流水般將一支竹筒伸進扣網,只需輕輕一抖,蟋蟀便乖乖進去了,緊接着,竹筒口被塞上一團棉花,“先抓一隻吧,做到‘家中有糧,心中不慌’”。
今年出“大貨”的時間偏早,接下來捕捉蟋蟀的過程並不順利。李師傅在玉米地裏低頭彎腰走了兩小時,也沒有發現品相好的蟋蟀。
一直尋蟲到臨近夜裏11點,“撬子手”們上半場的工作結束了,大家從四面的玉米地集中在一條鄉間小路上休整。團隊裏的苑文利抓了三四隻“湊合能賣”的蟋蟀,其他幾人的成績也一般,只有周廣清抓到一隻品相還差不多的蟋蟀。
“等着後半夜聽聲音,吃點東西睡會兒吧。”大家將希望放在了後半夜,他們説,“前半夜靠的是運氣,後半夜就得靠真本領了。”只有充分了解蟋蟀習性的“撬子手”才知道,好蟋蟀一般在凌晨2點至4點鳴叫,聲音洪亮厚重,方圓2里都能聽到。一般的蟋蟀則“吱吱”叫,尖而亮。
凌晨2點半,幾人醒來,四散開,開始“聽聲音抓蟲”。要在玉米地裏雜亂的蟲鳴聲中,聽出好蟋蟀的聲音並辨別位置是需要技術的,這本領並不是每個“撬子手”都具備的。
也許是運氣實在太差,大家此番的收穫都不大。因為寧陽縣鄉飲鄉的蟋蟀交易市場清晨5點就開市了,他們在早上4點半結束尋蟲後,就匆匆趕往鄉里的黑風口蟋蟀交易市場。
小蟋蟀引來八方客
秋日清晨交易忙
天還沒亮,位於鄉飲鄉駐地的一個十字路口,路邊擺放了近百張小方桌,一眼望去連綿不絕。各色遮陽棚下,坐著從全國各地來收購蟋蟀的客商,蟋蟀的鳴叫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磊子,你們‘明星團隊’夜裏捕到好蛐蛐了嗎?”在鄉飲鄉黑風口蟋蟀交易市場,蟋蟀愛好者孔令棟坐在小方桌後面,頭戴補光燈,手拿芡草,跟前來售蟲的村民們交流着,“這個蛐蛐個頭大、頭也大、牙口不行,有點可惜了。”在蟋蟀圈內,品相好的蟋蟀一看個頭,二看牙齒,收購商一打眼就知道這只蟋蟀是不是上品。
“鄉飲鄉黑風口是遠近聞名的蟋蟀交易市場,每年的立秋至白露期間,全國各地的收蟲人都會到這裡搶購鄉飲蟋蟀。”寧陽縣鄉飲鄉政府工作人員介紹,立秋過後,黑風口蟋蟀交易市場一天比一天火,收蟲人大多三三兩兩,在鎮上吃住。無論天氣陰晴,清晨5點他們都會坐在路邊等着賣蟲的村民,驗蟲、收蟲,過完一個月的“蟲季”。
“我每年都會到鄉飲這邊來收蟋蟀,一呆就是四五十天。”來自北京的劉先生介紹,他今年64歲了,來鄉飲鄉黑風口蟋蟀交易市場收蟲已有二十多個年頭了。鄉飲鄉這邊的蟋蟀品相好、個大、善鬥,收到好的能賣個好價錢。
“每年的八九月份,近四十天的時間,通過抓蟋蟀、賣蟋蟀,少説能賺一兩萬,趕上運氣好,抓到幾隻品相好的蟋蟀,也能賺到十來萬。去年最貴的一隻蟋蟀賣到兩萬四,六七千的有五隻,今年最貴一隻蟋蟀賣了4000元,粗算下來每天能賺600多元。”在黑風口蟋蟀交易市場,一位周姓村民介紹,他今年56歲,從小跟着父輩晚上抓蟋蟀,到現在抓了也有30多年了。
據介紹,每年8月初,鄉飲鄉都會涌入數萬蟋蟀愛好者,他們大多來自北京、天津、江浙等地,目的都是為了收到最心儀的蟋蟀。品相好的蟋蟀,經常能賣出幾萬元的價格。
蟋蟀産業鼓了村民腰包
“新農人”搭上致富快車
“黑風口蟋蟀交易市場,旺季客流量可達10萬餘人,成交額四五百萬,成為周邊群眾的重要收入來源。”
寧陽縣鄉飲鄉政府工作人員介紹,圍繞蟋蟀資源,衍生出的蟋蟀經紀人、訓練師等新型職業,成為帶動村民就業的“新引擎”,每年帶動群眾人均增收6萬餘元。同時,蟋蟀交易催生的旅游、餐飲等産業也極大帶動了當地經濟社會發展。
“在蟋蟀交易期,鄉飲鄉賓館住宿、農家樂都會出現入住爆滿的情況,為了不影響蟋蟀收購,許多外來收購者就近選擇縣城或周邊地區賓館入住。”
今年68歲的收購商鄒先生來自杭州,他每年都會來鄉飲收購蟋蟀。今年鄒先生來到鄉飲,選擇住在苑文清家中。苑文清家在鄉飲鄉駐地,離黑風口蟋蟀交易市場不遠,每年鄉里賓館、農家樂滿員後,許多客商也會在附近農戶家住下。因此,苑文清每年能有4000元的收入貼補家用。
在捉蟋蟀的旺季,從餐飲住宿到收蟋蟀時用的擺桌都能帶動村民收入。“小院總共16個房間,全部住滿能住50人,每年捉蟋蟀的這一個月,單住宿費收入就能到兩萬多元。”一位農家樂老闆算了一筆賬,加上餐飲大排檔,都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全國各地那麼多收蟋蟀的客商過來,要在我們這裡住40多天,能收入十余萬元。”賓館老闆顏龍説。
蟋蟀文化給小鎮背書
政府搭&為産業注入活力
“鳴不失時,是其信也;遇敵必鬥,是其勇也;……知恥辱也。”鄉飲鄉副鄉長溫海清介紹,把鄉飲鬥蟋蟀人格化,弘揚“信、義、智、忠、知恥”理念,是鄉飲蟋蟀文化的主要內容。
為更好地保護蟲源地,傳承蟋蟀文化,蟋蟀經紀人朱軍引入社會資本,流轉了寧陽縣泗店鎮千畝農田,不打農藥,不施化肥,呼籲玩家把寧陽蟋蟀蟲卵放歸故里,建立了綠色的野生蟋蟀繁殖微生態系統,讓本地良種蟋蟀得以長久持續繁衍。
在朱軍看來,得天獨厚的自然地理條件使寧陽的土地上孕育出無數優秀的蟋蟀品種,但隨着大量農田藥劑的使用以及人們的過度捕捉,很多優秀品種變得越來越少。他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讓優秀的蟋蟀品種能有一個恢復緩衝,能夠繁衍下去。
跟朱軍相倣,鄉飲鄉蟋蟀愛好者孔令棟流轉了村裏十幾畝地發展“土地領養”,來自上海、河南、江西等地的蟋蟀客商從孔令棟這裡“領養”一方專屬土地,委託孔令棟孵化、野化幼蟲並進行日常管理,客戶可通過監控對自己的領養地進行實時監測。等到成蟲後,客戶通過自行捕捉或委託捕捉的方式“認領”自己的“蟋蟀大軍”,這樣就形成了“領養—孵化—銷售”綠色循環産業鏈。
溫海清介紹,蟋蟀交易高峰期間,除直接從事蟋蟀捕捉的人員外,一些長期從事蟋蟀研究的“土專家”,憑藉自身豐富的經驗,專門從事蟋蟀鑒別,並從中收取服務費用,成為專業的蟋蟀“經紀人”。據初步統計,該鄉從事蟋蟀捕捉的人員約有2萬人,蟋蟀“經紀人”有上百名,年人均收益3萬元左右。
據介紹,寧陽縣將不斷整合各類市場資源,聚力打造規模化、規範化、品牌化的蟋蟀市場,以統一大市場建設推動蟋蟀産業規模效應的釋放,拓寬群眾增收渠道,為鄉村産業振興注入強勁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