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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歌與戰歌的交響

2017年08月27日 16:36:55 來源: 解放軍報

    因為有了對愛情恒遠的向往,原本寂冷夜空一片尋常的天體星係就成了“王母金簪劃恨”劃出來的滔滔河流;因為有了對戀人的淒美相思,一對放牛與織布的“農民工”在涌動的星光中優雅地成為燦然的神話……

    “淚到多時原易淡,情難勒處尚聞香。”事實上,無論這個傳説是怎樣衍生的,並沒有人把它當做真實的存在。但是,愛情會使人的情感更加敏感細膩,即便是普通的青年男女也會因之産生曲折刻骨的心理波瀾,而“銀漢迢迢暗度”的故事“勝卻人間無數”的現實。因此,美學就走進了愛情,浪漫的詩篇取代了迂腐的考據。

    于是,七夕不是節日,頭頂的星光卻總讓人們固守著一念之想;軍人不是詩人,可“忍顧鵲橋歸路”的思念注定是今日默誦于心的詩行。

    “情懷多觸,遣詞容易。”1991年1月,有一個詞不經意間首次出現在《解放軍報》一版。很快,這個充滿了美學語境的新稱謂便如春雨沾潤、熏風煦拂,幾年間由軍營遍及神州,成為這個時代最具標誌性的軍旅詞匯之一——軍嫂。

    軍嫂,當然就是軍人的妻子。昨天的鄰家小女、校園學妹自打嫁給軍人的那天起,從領導到百姓、從長者到兄弟,便一律將其尊稱為“嫂”。在咱們這個禮儀之邦,誰能不説這個近乎于軍語的稱呼裏,充盈著別樣的風景和斑斕的情感呢。

    莎士比亞有言:“凡是過去,皆為序曲。”對大多數軍嫂來説,過去的故事和大多數同齡人一樣——或青梅竹馬、或同窗之誼、或一見鐘情、或父母定親……當時只道是尋常,但軍營激越的序曲使她們預感到,沒有平靜的大海,只有尚未降臨的風暴。

    我曾在新疆伊犁邊防尋找“百年老哨”,踏訪過一個保留至今的“喬老婆哨所”。很俗的名字源自一段很悲壯的記憶——100多年前的某個血色黃昏,守軍喬姓哨長帶領官兵與入侵之敵浴血奮戰數日,不幸犧牲。手下的弟兄鬥志受挫,有人嘀咕著棄守撤離。這時,喬哨長的“軍嫂”仗劍挺身:是男人的跟我上!于是,一群身上流血、眼裏流淚的漢子在她帶領下,殺退了侵略者。

    隨夫徵戰疆場的“老軍嫂”傳奇盡管只是口口相傳,卻讓我想起在長年的軍事記者生涯中結識的那些老邊防、老海島、老基層。説起自己那些披堅執銳的舍命搏擊、係馬磨刀的雪急風猛,他們總是笑談生死、熱血壯言,但每每談及妻子,一條條漢子驟然淚流滿面、愧疚難已。

    軍嫂們既然選擇了姓“軍”,特別的稱謂就意味著特別的承擔。多年奔波邊關,既有筆底風雷,亦有清淚點點——西藏軍嫂探親必備一塊塑膠布,十幾天風雪路程,在敞篷卡車上它既擋風擋雪又是“流動廁所”;一位軍嫂在颱風驟臨的南海某海島大出血,島上沒有藥品,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地輸血。幹部戰士用排隊組成的活動血庫解答著生死相依的含義,颱風刮了三天三夜,血也不間斷地輸了72小時。還有一位軍嫂,在被冰雪封凍住道路的北疆邊哨得了急病,來不及搶救,竟永遠地留在了遙遠的邊防。一代代士兵習慣地將已被山花掩蓋的墳塋稱為“嫂子墓”,我以這樣的詩句作為祭奠:“白楊幾換墳前樹,紅豆長留世上春。”

    如果覺得邊防太遠,那我們就説説關乎每個人家鄉與親人的故事吧。

    當人民群眾生命和財産面臨危險時,人民軍隊雷霆出擊、以命相搏的救援無疑是老百姓最信賴的托付與希冀,“解放軍來了人心定”已經成為戰勝自然災難的鐵律。但與此同時,在這支突擊前行的隊伍裏,總會發生著幾近相同的故事——分娩的妻子、病重的愛人、只有新娘的婚禮……

    汶川地震時我在某旅記下這樣的數字:有70余官兵家中遇此狀況。我們説這是偶然,可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他們投入到這樣的行動達20余次。換句話説,對該旅的軍嫂而言,這已然成為常態;再換句話説,對于整個軍嫂群體而言,由這些情節構成的生活經歷絕非偶然。

    “這普普通通的願望,如今成了做人的全部代價。”北島的詩句戳在心上,無論怎樣地謙抑隱忍,軍嫂是普通人就有著普通人的願望,也就有了普通家庭的苦澀。軍營之戀的每一次爭吵,焦點幾乎都是要對方給出一個理由——離開或者留下的理由。

    為了生活,需要現實地選擇婚姻,有一點利益計算也屬人之常情。但是,生活是以人為中心的。遇人不淑你就啥也沒有。戶口的位置、居家的便利、資本的數值等物化標準一旦反客為主,婚姻的本質就會被驅逐,用學者的語言表述就是使婚姻趨向“暫時化”。

    記得曾經預言“第三次浪潮”的新潮西方學者,同時還做出一個很傳統的判斷:“愛情,是人類具有永久性價值的遺産。”可以這樣説,恰恰是在血性情脈、壯懷激烈的軍人身上,這一“永久性價值遺産”才保留得如此完美,展現著泉石激韻般的美學品質。

    愛情是人類文明的産物,愛情的軌跡始終是在人的精神領域延展的。我採訪過一位叫王躍的軍嫂,她是畢業于師范大學的中學老師,命運讓她和雲南邊防一座山峰緊緊地連在一起——她哥哥和未婚夫先後犧牲在同一個陣地上,而哥哥生前連隊一個叫瞿小龍的排長,出于對戰友的感情、對烈士的責任(當然也有對她的愛慕)向她表白。可一直到瞿小龍接任了連長,得到的還是一次次拒絕。

    “唯獨愛情是不能奉獻的。”面對許多人的勸説,王躍從不松口。但分手始知相憶深,這畢竟是一片難以割舍的土地呀,王躍做出這樣的選擇:愛情不能奉獻但可以培育、追求。于是,她發揮自己的特長,開始教瞿小龍自學文化、閱讀文學、欣賞音樂……結局無須揣度,美如童話:他們幸福地生活著。

    現代舞大師特蕾莎如是説:“缺少形式的情感不是真正的情感。”剛剛被授予人民軍隊最高榮譽“八一勳章”的武警某支隊長王剛,反恐中劍利刃鋒、殺伐決斷,可對妻子卻柔情似水。對其戰鬥經歷,軍嫂魏莉莉不甚了了,但她點滴銘記的是,只要他在家,自己身體不舒服時總是被背著上醫院;當年耽誤了婚禮,後來每次出差都要買一個工藝品戒指,雖不值錢,可每次佩戴都鄭重其事。

    這些細節其實是軍人與軍嫂們對愛情更加深沉的解讀,詩人奧登的名句今日讀來,如為他們而寫:“倘若愛不可能平等,願我是愛得更多的那人。”

    “七夕今宵看碧霄。”星空之下,總是難免有人悲戚,有人寂寞,但萬裏邊關,明日天涯,許多年後,嘆息錯失今生之愛的,絕不會是那些跨越世俗“銀河”勇敢去愛的軍人與軍嫂們。就像一首寫自《喀秋莎》旋律的詩:“你把離別唱得無比堅強,你把情歌當做戰歌吟唱。當梨花無數次地開遍天涯,仍然有人為你奔赴疆場……”(鄭蜀炎)

【糾錯】 [責任編輯: 蔡琳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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