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築就文藝高峰”是大事業、大目標、大實踐。
高峰之築就,不僅需要一大批偉大作品,需要一大批偉大作家、藝術家,同樣需要懂得鑒賞這些偉大作品的廣大受眾。這些偉大作品、作家與受眾,共同創造與引領時代審美風尚,並由此重塑與升華偉大的民族精神風貌。
顯然,在這一過程中,偉大作品是根本性呈現、標誌性體現,惟此方立;偉大作家(藝術家)是核心構成、主體力量,無此難及;廣大讀者(受眾)則是重要鑒賞者、強大推動力,不可或缺。
問題是,作品、作者、受眾三者構成怎樣關係?通過怎樣途徑發生相互作用?這種作用對“築峰”又意義幾何?
林風眠水墨畫
辯證三者關係,物理學中“作用力”概念送來啟迪。如果把作者創作喻為“作用力”,受眾的鑒賞評判謂之“反作用力”,把作品比作“兩力”之“媒介”,那麼,作用力愈大,反作用力愈大,聚合或累積在媒介上的能量愈強,就會形成圍繞“作品”而交互運作、相互作用的能量場,並最終作用于作者的創作過程,體現在作品的審美境界。反之,反作用力愈小,作用力愈小,媒介獲得的能量愈弱,作品的審美價值就會愈低。這種關係,也如“推挽”互動:作者推動受眾,受眾回過頭來再推動作者,演變成一種迴圈推挽的方式。正是在這種反覆推挽、迴圈互動的過程中,藝術(作品)不斷進入新境界、躍上新高度,完成向偉大作品的華麗蛻變。
朱德群油彩畫
依氣墨靈象論,藝術(作品)之本質意義在于滋潤精神、滿足審美,其至高價值在于其原創性、唯一性與不可復制性。藝術語言從線墨具象起始,經過意墨意象、潑墨抽象與樸墨真象,最終將進入氣墨靈象,這是藝術的極致之美,也是發展演變的最高級藝術形式。
悟藝術本質、觀藝術未來,藝術之天然屬性與根本堅守,無不體現在忌滯、退、濫、抄、醜五個層面。
張大千彩墨畫
先言忌滯。“滯”即停滯,或稱踟躕、徘徊,就是原地踱步、舉足不前。停滯的反面是求新、求變,此為藝術之生命,也是藝術之靈魂。正由此,停滯不前既是文藝之敵,也是藝術克星。反觀藝術史,自莊周論畫提出“意”者已有兩千多年,謝赫的“六法”也被尊為繪畫“千載不易”之標準,致使千載以來一“意”滯今。試想,黃賓虹若僅停滯在“白賓虹”,何立“黑賓虹”?並何有藝術史上的“渾厚華滋”?畢加索若只在“藍色時期”較勁,何探“立體主義”?又何以創造繪畫大成?事實上,“滯”無半點希望,創新方入(氣墨)靈象。
李連志水墨畫
再談忌退。“退”即倒退,或稱回轉、反行,就是前行的反動。藝術的演變與發展,呈現由低級到高級、由探索到成熟的趨勢與過程。美術史經歷了原始美術、古典美術、現代藝術、後現代藝術,不會也不可能再回到原始、古典美術之階段。工筆重彩曾為唐宋輝煌,古之先賢也早曾構想“超象”之美,不管自豪還是無奈,均入歷史帷幕。如此,再論所謂“西畫補課”,除了倣制、抄寫或亦步亦趨外,藝術本質意義何在?再看所謂挑戰照相機的“超寫實”,也與藝術本身基本沒有關係。依文明演變發展論,科學與藝術是並行不悖的兩條線;越是高級的文明,越是審美的文明。氣墨靈象在前方,是至美審美。倒退只能與藝術未來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賈又福彩墨畫
又話忌濫。“濫”即泛濫,原意指流水漫溢,如《説文》語:濫,泛也。“濫”必致“亂”。如今,藝術亂象極致矣,突出表現在“泛藝術”盛行、招搖。君不見,哪天不辦展覽,哪時不立(工作)室,哪刻不做講學培訓。文藝史上,哪個大師靠“泛”立?哪個名家醉“招搖”?藝術本為精神之象、靈魂之居,是心性境界的表達與回聲。泛藝術與藝術之純粹不僅南轅北轍,而且永遠水火不容。
周昌新油彩畫
另語忌抄。“抄”即抄襲,就是復制,也是相擬與拼接。藝術的至高價值在于其唯一性與不可復制性,抄襲是藝術之大忌,也與藝術沒有丁點兒關係。靠“抄”成功的大師,不僅東方找不到,西方也沒有。鮑德裏亞有後現代文化“擬像三序列”之説:一為倣造,追求模擬、復制;二為生産,實現工業制造;三為倣真,呈現無原之像。就藝術本身,這些現象是噩耗,也是警鐘。顯然,抄襲不“忌”,藝術創作何談進入氣墨靈象?
陳鈺銘水墨畫
後論忌醜。“醜”即醜陋,是“美學上的反感”,也是美學上的厭惡與畸形,與“真善美”相對,與“假醜惡”為伍。醜之形態有三,即自然之醜、社會之醜與藝術之醜。按藝術審美(醜)論,自然與現實社會之醜,只有通過藝術審醜、化醜為美,方為藝術之美。如今藝壇,“醜”角不少,專門顛覆核心價值,特別熱衷嘲弄經典,非常欣賞所謂骯臟人性,將自然與現時社會之醜,赤裸、直接地呈現與展示,不僅是對美的齷齪挑釁,也是對藝術的褻瀆與反動,與純粹之美的氣墨靈象,更是格格不入。
王曉輝彩墨畫
藝術(作品)是作者審美素養的體現,也是作者個性品質的折射。藝術創作有“五忌”,作者要發好“作用力”,忌盲、混、怨、欲、偽是必做功課。此為藝術演變發展之啟示,更是當下解決藝術亂象所必須。
首説忌盲。“盲”即盲目,就是無目標、無方向。顯然,這是藝術創作的絕境,猶入死胡同或茫茫沼澤,以致忙忙碌碌又渾渾噩噩,懵懵懂懂又昏昏然然。藝術忌盲,就是要請高人點撥、與高手過招。齊白石曾苦陷朱耷“冷逸”之風而難自拔,欣然接受陳師曾點化,探索“紅花墨葉”,成功“衰年變法”。馬蒂斯曾苦于色彩“迷惑”,經畢沙羅指點迷津,追求色彩自由成就“野獸畫派”。藝盲者,極易陷入抄寫他人、重復自我的惡性迴圈,這是藝術的不幸,也是藝者的悲哀。依藝術演進論,探索氣墨靈象,是藝術使命,更是志者擔當。
賈又福水墨畫
次説忌混。“混”即混事兒,也有蒙混之意。君不見,從藝者中有多少“混事兒”君,以至于被稱為阿混者。其中小混者,充其量也就是為謀生端個飯碗,大混者則危害大矣,之中往往是在學界、業界有了一定聲望、謀到了一定位置,但早已江郎才盡,卻又養尊處優、不思藝進,又不退“既得”,不願“善終”,還常常招搖過市、每每陳言舊論,害己不説,更在害人,尤害藝術未來。君不悟,藝術史上,哪個大師是“混”來的?正由此,忌混者,謀藝術未來也,踐藝術大美哉。
梁佔岩水墨畫
再説忌怨。“怨”即抱怨、埋怨,原意為“怨恨”,《説文》載:怨,恚也。成語“怨天尤人”或“怨聲載道”均引此義。從藝者中“混”者多矣,“怨”者也甚。怨者失衡,也弭志,能出好作品?林風眠一生多磨難,乃至遭受政治與肉體迫害,可從不鳴怨,終成一代大師。高更亦然,只身孤島,悲苦身心,卻樂觀處之,終擁巨匠之譽。事實上,當今創作環境至好,完全任藝者揮灑、馳騁,且盡可悠然、從容。而抱怨必致浮躁,浮躁又必然煩亂。如此,何以致心靜?又何能入畫境?
李曉柱水墨畫
另説忌欲。“欲”即貪欲,是一種強烈負能量之欲望,與常言中利欲熏心、欲壑難填之“欲”相倣或近似。此貪欲之突出表現,是將藝術活動名利化、實用價值化,因而急功近利、竭澤而漁、粗制濫造。藝術是寂寞之道,也往往是清貧之道。藝術史上,有哪個大師是因貪欲而成功?又有多少人生前滿足了虛名浮利,身後背負罵名?藝術創作是精神的舞蹈、靈魂的飛揚。貪欲之精神、銅臭之靈魂,何以能創造高品位的精神産品?端著空飯碗無法做文藝,舉著“欲”頭顱同樣不能為創作。貪欲者可能獲一時之名利,但因品之不潔,必行之不遠,並終遭唾棄,必被拋棄。
周昌新油彩畫
後説忌偽。“偽”即虛假、不真實,本義為欺詐,如《説文》載:偽,詐也。文藝創作是非常艱苦的創造性勞動,來不得半點的虛假做作,容不得任何的偷工減料。先賢存言:“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無不説明,凡傳世之作、千古名篇,都是篤定恒心、嘔心瀝血之結晶。當下藝偽者,突出表現為刻意運作、自我炒作、投機取巧、見利忘義、低俗媚俗等。藝偽者不可能拿出扛鼎之作、傳世之作、不朽之作,也不可能成就自我、實現價值。
陳鈺銘水墨畫
作者創作作品,作品對應受眾。受眾如何通過作品與作者“過招”?讓自己成為“高手”,體現強有力之“反作用”?當下突出存在的物癖、追風、固舊、媚俗、盲從問題,尤當為忌。
一為忌物癖。“癖”指某種偏愛、嗜好,中醫稱之為病症。可見,物癖更甚于物欲。物癖是精神滋養與需求的隔離墻,更是生命自由、精神升華、靈魂逸仙的無窗屋。當今忌物癖是大挑戰,卻是升精神之必須。先賢有“人生三層樓”之説,分別為物質生活、精神生活、靈魂生活。聆聽內心、更上層樓,史上名士大家多不勝數,諸如醉享“悠然見南山”的陶淵明,又如融入科學與藝術之境的愛因斯坦,還如進入“三層境界”的李叔同。當更多受眾戒除物癖、關照精神,對作者創作、對文藝環境,又豈止“更上層樓”!
李連志彩墨畫
二為忌媚俗。“媚俗”即低級、庸俗,特指對受眾的過分遷就與迎合,是文藝創作中的一種不良現象,也是當代審美文化轉型時期所産生的一種負現象,還是一種典型的偽審美現象。媚俗是作者問題,“落點”卻在受眾。拒媚俗,當仰望。漢賦、唐詩、宋詞、元曲以及明清小説,之所以成為文明史上的文化高地;春秋戰國、歐洲文藝復興,之所以涌現諸多文藝大師,很大程度上與當時受眾、尤其是社會精英的推動密切相關。顯而易見,若受眾僅欣賞“陽春白雪”,作者就難作“下裏巴人”。換言之,倘若受眾熱衷于照相“藝術”,那麼作者就很難進入氣墨靈象。正由此,忌媚俗,受眾責任大焉。
袁武水墨畫
三為忌追風。“追風”原本指追時尚、趕風潮,但涉藝術亂象,受眾之“追風”,往往為炒作、造勢者所利用,既為之背書,又成犧牲品。某君從制造天價的拍場上,拿回一沒人説得清真假小杯,轉身天量復制,買者蜂擁;某千人一面的繪畫君,拉起架勢做年展,竟有人冒嚴寒、頂冽風、排長隊,爭先恐後競購之,此為典型之“追風”。追風容易形成“圍觀”,而“圍觀”必助“追風”。僅以書畫界例,近年來,官銜、學銜、自我“炒”銜等均成追風對象,既破壞了文藝生態,也傷害了受眾。事實上,藝術價值方為唯一之考量。忌追風,定力重要,提升藝術素養尤其重要。
林風眠水墨畫
四為忌固舊。“固舊”即拘泥于舊念而不思變。成語“墨守成規”“因循守舊”即引此義。固舊是鼎新的羈絆,也是立異的拒阻。鼎新是鑒賞銳眼光之新,立異是評判高標準之異。文藝創作有“凈空”“存新”之説,前者是清空舊積淀,後者為矗立新象標。藝術鑒賞亦然。若不清除“紅花綠葉”“應物象形”,何以立起“隨心賦彩”“大象無形”。換言之,對于藝術審美舊觀念,不僅要“歸零”,更要“格式化”。其實,就藝術本質而言,當一種語言定型之後,也就意味著其形式意義早已結束,不管是吳道子、郭熙、徐悲鴻、李可染,還是達·芬奇、列賓、弗洛伊德、基弗,在各自造就了一座高山的同時,也就封住了進山的路。老路不是“路”,新路八方開。受眾切忌為沒有批評的文藝評論所左右。
張大千彩墨畫
五為忌盲從。“盲從”即喻沒有主見,就是盲目跟隨、不分是非地附和。于文藝鑒賞中,這是一種負能量,也是一種負現象,對文藝創作危害諸多。這也往往與文藝批評缺位相關。拒絕盲從,須有高眼。黃賓虹言,我死後50年方有人懂我畫,是因為其生前真正高眼者僅傅雷;梵谷逝後百年才有梵谷熱,是因為其生前僅有提奧懂其畫。化盲從為“反作用”,帶著高眼判優劣、定高下。如此,“混”者能混?“俗”者敢俗?“欲”者又何處為欲?
吳大羽油彩畫
上已有述,作品、作者與受眾,既是媒介、作用力、反作用力構成,又如“推挽”互動相合。如此正能量交互、迴圈,是為藝術之幸,也必推藝術之興。
作者“五忌”,滋精潤靈、自審大美;受眾“五忌”,聆心養慧、自在樂境,兩者“五忌”方致作品“五忌”,載靈承象、自呈高格。正由此,潤靈樂境者,“推挽”築峰也。
要説明的是,作者與受眾是“泛”概念,也是“易”概念,相互轉化,不分界限。既相對、也相合,既過招,又互攜。相互作用,方有作用;相對推挽,方成推挽。沒有作用力或反作用力不足,是作者的悲哀,也是受眾的不幸。要改變之,具有特殊社會角色,掌握涉及藝術管理、創作、教育、傳播等重要公權力者,尤其使命特殊,責任重大,豈能不察?
同樣要説明的是,作用、反作用,“推挽”互動,力量重要,方向、目標尤其重要。氣墨靈象是藝術大美,也是藝術高峰。“力點”氣墨靈象,方探至美審美;“推挽”藝術大美,方至藝術未來。
作者簡介:
呂國英,筆名老莊,作家、藝術評論家,解放軍報社文化部主任,高級編輯;創作《逸形入靈大藝立象》《如氣化墨載靈承象》《氣墨繪畫靈象藝術》《藝法靈象至美審美》《氣墨靈象高學大德》等係列全新、原創性藝術新論,探索構建“氣墨靈象論”藝術理論新體係;
出版《大藝立三極》《未來藝術之路》《CHINA奇人》《陶藝狂人》《神雕》等藝術評論(人物)多部專著,其中《大藝立三極》由中英兩種文字出版,《陶藝狂人》《神雕》多次再版;
撰寫《自成高格入妙境》《大師造就大師巨匠自成巨匠》《藝術,心狂方成大家》《天才,晚成方可大成》《湛然寂靜漾心歌》《“色彩狂人”的非常之道》《心至“藝境”盡通達》等創新性藝術人物評論數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