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廳門口《神奈川衝浪裏》風格的布景

    浮世繪題材極其廣泛，有江戶山川、市民生活、宮廷場景、戲劇藝術、風俗節氣、鬼怪傳説等等，堪稱17~19世紀日本江戶時代的百科全書。

《環球》雜志記者/劉娟娟

　　一走進北京今日美術館《遇見浮世·博覽江戶——江戶時代浮世繪原版珍藏展》的大廳，我便直奔那幅最著名的《富岳三十六景·神奈川衝浪裏》。很多人都會把它的名字叫成“神奈川~衝浪裏”，而實際上它的斷句應該是“神奈川衝~浪裏”，衝是“海域、海面”的意思。

　　翻滾的巨浪將一艘大船圍困住，每一個浪尖都如魔鬼般張牙舞爪，船上出海的人似在劫難逃，遠處則是靜謐的白雪皚皚的富士山——江戶時代最具代表性的浮世繪畫家葛飾北齋這幅作品極具衝突感與夢幻色彩。

　　《神奈川衝浪裏》徵服了後世無數觀者，也徵服了遠在歐洲的印象派畫家莫奈和梵谷。你很容易從梵谷的《星空》裏看出《神奈川衝浪裏》的影子，同樣夢幻的藍色，同樣翻滾的線條。梵谷曾説過，浮世繪是他的老師。莫奈更是以浮世繪風格為他的妻子創作了《穿和服的卡米爾》，並在他最後居住地吉維尼小鎮建了一座日式園林，並在那裏描繪他摯愛的睡蓮。

　　實際上，浮世繪並非一種高高在上的藝術形式，如其名，它指的是“虛浮世界的繪畫”。江戶時代的僧侶作家淺井了意曾在《浮世物語》一書中寫道：“生活是為及時行樂，將注意力集中在欣賞月亮、太陽、櫻花和楓葉之美，盡情歡唱，盡興飲酒，將自己投入沉浮的塵世，即使面臨貧困也不用在乎，不用沮喪，只要學飄瓜隨波漂浮，這也就是我們所謂的‘浮世’。”

　　浮世繪的創作，通常是根據客戶訂單，畫家先在紙上繪出圖案，再由雕工刻在木板上，然後便能多次印刷。一個主題的浮世繪多為幾幅版畫拼接而成。浮世繪題材極其廣泛，有江戶山川、市民生活、宮廷場景、戲劇藝術、風俗節氣、鬼怪傳説等等，堪稱17~19世紀日本江戶時代的百科全書。

　　今日美術館的《遇見浮世·博覽江戶》浮世繪大展匯集了近百幅江戶時代浮世繪原版古畫，它們來自浮世繪世家淺井家族的收藏。如此大規模的浮世繪原版實屬難得，更何況是在運輸和參觀都不是很方便的疫情期間。

　　從一幅幅細致靈動的木版畫前走過，不經意間就穿越到了江戶時代。

　　風景畫巨匠初代歌川廣重所繪的《參宮上京道中一覽之圖》，由6幅版畫拼接而成，以雙陸遊戲地圖的形式描繪了從江戶到伊勢和京都的地圖。作品形象地展示了江戶時代日本社會掀起的參拜伊勢神宮的熱潮。

　　《富岳三十六景·凱風快晴》是葛飾北齋的另一名作，又被稱為“紅富士”，描繪了富士山中出現的季節現象——據説從夏末到秋初，根據當時的氣象條件，富士山被染成紅色的現象有時會在早上看到，寓意吉運高照。《凱風快晴》裏的“紅富士”與《神奈川衝浪裏》的“白富士”遙相呼應、對比強烈。

　　楊洲周延的《淺草公園遊覽之圖》展現了淺草公園昔日盛景。在這幅美人風景圖中，前景所繪的女子所著和服極為精美，著葡萄燕子紋樣和服的女子面容溫婉，身旁侍女為她撐的傘卻已不是和傘，而是歐美貴婦所用陽傘。畫面中央遠處是當時日本第一高的建築淩雲閣，曾被譽為“日本的埃菲爾鐵塔”，毀于1923年的關東大地震，今人卻能通過浮世繪窺其樣貌。

　　節日慶典也是浮世繪的重要主題。農歷一月七日人日、三月三日上巳、五月五日端午、七月七日七夕、九月九日重陽為日本五大傳統節日。上巳節（女兒節）女孩子們拿著人偶到河邊雛祭，端午節（男兒節）男孩子們插菖蒲、放風箏，重陽節衣著華麗的女子一起賞菊花、喝菊花酒……楊洲周延的《江戶砂子年中行事》組圖描繪了不同節日裏人們的活動。

　　在江戶時代，很多女孩子從小就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練習舞蹈、樂器、禮儀與教養，家長也希望通過教育讓女兒出入大名武士府邸，以此改變人生。無論是室內休閒還是室外遊玩，浮世繪中的美人都洋溢著自信與幸福之感。

　　楊齋延一的《小野小町咏歌之圖》將才貌雙全的平安初期女詩人小野小町描繪得極為動人。小野小町是一位絕世美女，在日本與埃及艷後克裏奧佩特拉、中國的楊貴妃齊名。畫中的小野小町不同于浮世繪中常見的束發美人造型，她長發飄飄，手執紙筆，神態自若，一副“女神”模樣。

　　從“風景繪”到“美人繪”，再到“役者繪”，浮世繪將江戶時代蕓蕓眾生皆囊括其中。役者，特指歌舞伎演員，“役者繪”則是描繪歌舞伎演員、舞臺、道具等的浮世繪作品。講述類似“燭光斧影”殺戮故事的《繪本太閣記·尼岬之階·武智光秀》、描繪觀眾在劇場內觀看歌舞伎表演的《新富座本普請落成初興業看客群集之圖》等等，都展現了江戶時代人們豐富的文化娛樂生活。

　　展覽的最後一部分是鬼怪傳説主題。日本網遊《陰陽師》的粉絲對“酒吞童子”等妖怪以及斬妖除魔的陰陽師安倍等家族不會陌生。江戶時代的浮世繪畫家通過對妖怪、英雄的描述，反映了日本民間信仰及精神文化。其中歌川國芳作品《相馬的古內裏》以光怪陸離的想像力描繪了一場震撼人心的妖術之戰。

　　在日本文化中，妖怪被賦予的是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對過往情景的哀嘆，甚至是對統治階級的反諷。妖怪也被認為是人久病不愈的罪魁禍首，因此在新冠病毒仍在全球肆虐的當下，中日雙方策展人都希望借降妖除魔主題的浮世繪寓意對醫護人員的感激、對健康生活的祈盼。歌川國芳所繪的《木曽街道六十九次·京都鵺·大尾》中，那猴子臉、狸貓身、老虎手腳、蛇尾巴的怪物鵺被英雄源賴政以源氏祖傳弓箭射中，灰溜溜地逃去。

　　浮世繪本就是時代的産物，起著記錄當時生活百相的作用。隨著照相機的發明應用，浮世繪沒落凋零，而它所記錄的江戶時代景象，依然能讓今人為之沉醉。

來源：2021年4月21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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