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4日,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在耶路撒冷對支援者講話
與此前3次選舉右翼陣營及中左翼陣營對決不同,以色列本次選舉的格局發生重大變化,演變為內塔尼亞胡陣營與反內塔尼亞胡陣營之間的較量。
朱兆一
以色列3月23日舉行了該國兩年內的第4次議會選舉,共有38個政黨和黨派聯盟參加角逐。根據3月25日公布的計票結果,現任總理內塔尼亞胡領導的右翼政黨利庫德集團所獲議席數位居第一。但是,沒有一個陣營獲得組閣所需的61個席位。
按照規定,最終選舉結果于3月31日提交給以色列總統裏夫林,其將在7天磋商期結束後決定獲得組閣權的人選。
觀察人士認為,與此前3次選舉右翼陣營及中左翼陣營對決不同,以色列本次選舉的格局發生了重大變化,演變為內塔尼亞胡陣營與反內塔尼亞胡陣營之間的較量。盡管內塔尼亞胡在競選中大打“疫苗牌”和“阿以和平牌”,但並未取得期待的勝利,其若想組閣必須同時獲得統一右翼聯盟和聯合阿拉伯黨的支援,組閣的變數仍存。內塔尼亞胡組閣還有另一條路徑,即拉攏反內塔尼亞胡陣營一些議員“倒戈”,不過,輿論認為這一方案可能性較低。
顯然,選舉揭示出以色列政壇格局在發生結構性的演變。這也意味著,以色列新政府的組建之路不會平坦,即便組閣成功,也仍將面臨諸多困難和不確定因素,該國迎來2019年4月以來的第5次議會選舉也不是不可能。
最風雨飄搖的時期
以色列實行單一議會共和制和政黨名單比例代表制,只有獲得120個國會席位中的多數,即61席以上的政黨黨魁方可受權組建政府。因為中小黨派林立,以色列1948年建國至今從未出現過單一政黨成功組閣,所有政府都是前幾大政黨的聯合體。
2019年1月,藍白黨橫空出世徹底打破了舊的政治格局,以色列政壇進入洗牌期。利庫德集團雖然仍是第一大黨,但逐漸喪失了優勢地位,最近的3次組閣都是涉險過關。2020年5月,內塔尼亞胡勉強同意以輪換模式與中間黨派藍白黨領袖本尼·甘茨共同組建新政府:由內塔尼亞胡先出任總理,並在18個月以後交權給甘茨。
根據以色列選舉法,新一屆政府宣誓就職後必須在100天內通過預算案,總理有權推遲一次預算案(即額外延長100天),再次推遲則必須由議會投票批準。2020年8月23日,內塔尼亞胡不出意料推遲了一次預算案。但是在12月23日,提交給議會的預算再度延長案以兩票之差被否決,從而開啟了以色列兩年內的第4次也是一年內的第3次議會選舉,以色列政壇進入建國後73年來最風雨飄搖的時期。
聯盟已名存實亡
幾乎沒有人預料過,由國防軍前總參謀長甘茨創立的藍白黨會如此迅速地成為聯合執政黨,又如此迅速地隕落——藍白黨僅獲8個議席。從政壇耀眼新星到被民眾拋棄,短短不過兩年時間,藍白黨到底怎麼了?
作為藍白黨的創始人,甘茨一直以來就是以色列人心目中的大英雄。他有著40年的輝煌軍旅生涯,同時是國防軍20多年的當家人物之一。2018年12月,退役滿3年的甘茨組建了以色列韌性黨,並在次年年初與前防長摩西·亞阿隆成立的特萊姆–民族國家運動黨和中左翼小黨“擁有未來”黨共同組建了藍白黨,目標直指2019年4月的大選。
藍白黨的崛起,適逢內塔尼亞胡深陷貪腐和濫用權力的醜聞,不但中左翼政黨對其更加不滿,右翼政黨對他的支援度也急速下降。藍白黨趁勢提出的打擊腐敗、限制總理任期、對國內非猶太人更為包容的中間路線,吸引了很大一部分中間派選民和中左翼政黨。
風光一時的藍白黨迅速隕落的一大原因,是該黨和利庫德集團在執政基礎上的不對等。分析人士認為,出身行伍的甘茨,在政治手腕上和政壇大佬內塔尼亞胡完全不是一個量級。聯合政府從剛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因為內塔尼亞胡根本沒想過要交權,特別是交給與自己政治主張相悖的甘茨。
更讓民眾氣憤的是,聯合政府任命了創紀錄的34名內閣成員,以滿足各黨派的人事任命訴求,由此誕生了以色列歷史上最臃腫的一屆政府。民眾怨聲載道,不惜頂著疫情每周不定期到總理府門口遊行示威,要求內塔尼亞胡下臺。此外,以色列財政部長卡茨是內塔尼亞胡的堅定盟友,在預算案上完全倒向利庫德集團。所有這些,都為預算案的流産和聯合政府提前垮臺埋下了伏筆。
藍白黨隕落的另一大原因,是盟友認為甘茨在聯合政府中的表現過于軟弱無力而相繼離去。3月2日,130名國防部高級官員聯名發表了一封公開信,敦促甘茨退出本屆政府,卸任藍白黨領袖;黨內二號人物、外長阿什克納齊也明確表示不再參與甘茨的競選團隊。甘茨的政治生涯似乎走到盡頭,而藍白黨原先的支援者則基本被其他中間派政黨和部分右翼政黨所分流。
風繼續“向右”吹
很多以色列人把3月23日的選舉看作是對現任總理內塔尼亞胡的“全民公決”。雖然主要總理候選人有11個,但擺在民眾面前的選項其實只有兩個:選內塔尼亞胡,與不選內塔尼亞胡。
單純論資排輩的話,任何挑戰者都難望內塔尼亞胡項背。截至3月13日,內塔尼亞胡出任總理的總時長達到15年,若連任成功,他將續寫自己創造的最長執政紀錄。
在內塔尼亞胡2009~2021年近12年的第二段總理任期內,以色列社會、經濟、內政與外交總體都獲得了較好的發展。很多人認為,如果沒有個人貪腐醜聞和疫情防控爭議,內塔尼亞胡幾乎鐵定能繼續執政下去。
在此次議會選舉中,右翼政黨獲得120個議席中的72個席位。輿論認為,選民繼續向右翼轉是一個趨勢,中左翼政黨在新一屆議會中的生存空間將遭到進一步擠壓。以色列民主研究所所長約哈南·普萊斯納表示,如果內塔尼亞胡組閣成功,其政府可能成為“以色列建國以來宣誓就職的最民族主義的右翼政府之一”。
但是,由于小黨過多,分流最嚴重的右翼政黨“新希望”黨領導人吉德翁·薩爾又明確表態,絕不可能和內塔尼亞胡聯合組建政府。內塔尼亞胡只能被迫走出另一步險棋——攜手更多(猶太)極右翼政黨和聯合阿拉伯黨。
(猶太)極右翼政黨和聯合阿拉伯黨的政治主張是以色列政治體係的兩極,前者極力反對任何阿拉伯政治力量的存在,甚至認為約旦河西岸全部都是以色列的固有領土,這必然和謀求更多阿拉伯人政治權益的聯合阿拉伯黨産生激烈衝突。利庫德集團競選中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緩和兩者的矛盾,並把它們納入自己的陣營。
政壇新生代
中左翼代表政黨“擁有未來”黨領袖亞伊爾·拉皮德是一位頗具個人魅力的政治明星,作為著名專欄作家和主持人,他在年輕一代選民中享有較高聲譽。其父曾在2000年擔任以色列財政部長。從政伊始,拉皮德就堅定站在了內塔尼亞胡的對立面,在他看來,以色列疫情失控主要原因在于內塔尼亞胡政府對猶太正統教徒的管控不到位,認為內塔尼亞胡競選的目的是為了不去坐牢,而不是國家利益至上。
不過,拉皮德的執政理念不太受右翼選民歡迎,其最大票倉來自藍白黨的前支援者。拉皮德獲得組閣權的前提是,中間派選民大量參與投票,而右翼選民因為厭惡內塔尼亞胡而純粹想換一個人執政。
政治新星薩爾也是內塔尼亞胡一個強有力的對手。他曾經是內塔尼亞胡的親密戰友,2009~2013年擔任教育部長,之後任內政部長1年。2019年12月,尚在利庫德集團內的薩爾要求內塔尼亞胡必須辭職,這直接導致了黨內排位第5的薩爾沒有擔任政府中的任何職位。
2020年12月初,薩爾創立了新希望黨,其選票主要來自利庫德集團內部選民,目標是在沒有內塔尼亞胡的情況下組建聯合政府。從政治主張看,“新希望”黨介于猶太宗教政黨沙斯黨和利庫德集團之間,似乎在嘗試恢復利庫德集團創立之初的政治主張,但薩爾採用了更為激烈的手段,直接從利庫德集團撤出並另立門戶,而不是坐等內塔尼亞胡“退休”再接班。
和拉皮德相比,薩爾更像一個純粹的政治官僚,從政經驗更為豐富,也更年富力強(54歲),即便在這次大選中無法獲勝,長遠看他也將是以色列政壇不可忽視的新生代力量。
成立于2019年7月的右黨是參選政黨中第二年輕的政黨,和新希望黨同為新型右翼政黨,由于右黨由兩個宗教小黨組成(新權利黨和民族聯盟黨),政治主張更為激進。右黨領袖貝內特是最年輕的參選者(48歲),但政治履歷毫不遜色。他從一個成功的創業者轉身成為政治領袖,走出了一條明顯區別于常規政客的成長路徑,也讓很多右翼選民期待他能用經營科技公司的方式,為以色列政壇帶來本質性變革。
貝內特首先否決了和拉皮德組成聯合政府的可能,並想效倣新加坡,大幅削減稅收的同時高薪養廉,提高政府效率和執政水準。他不支援也不反對內塔尼亞胡,除了對阿拉伯政黨和拉皮德明確説不,在與其他人的合作問題上都持開放態度。據此可以猜測,貝內特不會介意加入內塔尼亞胡或者薩爾的陣營共同組建政府,他會根據兩人選情的膠著情況決定自己“要價”的高低。
如貝內特所言,主流以色列人想通過議會選舉完成三件事:一是選出有能力的右翼領導人;二是體面地“離開”內塔尼亞胡;三是避免第5次選舉。以色列沒有人不想結束“無政府狀態”,但是目前他們能否“離開”內塔尼亞胡還得打一個問號,因為執政多年的內塔尼亞胡,有著比以往更為強烈的願望拿下“王座”。
(作者係對外經貿大學世界經濟研究員、以色列中心主任;本文截稿日期為4月2日18時)
來源:2021年4月7日出版的《環球》雜志 第7期
《環球》雜志授權使用,其他媒體如需轉載,請與本刊聯繫
本期更多文章敬請關注《環球》雜志微博、微信客戶端:“環球雜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