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中文脫口秀江湖

2024-11-25 15:51:10 來源: 《環球》雜誌

 

昭陽在《脫口秀和Ta 的朋友們》中表演

文/《環球》雜誌記者 劉娟娟 實習生 李雨芊

編輯/黃紅華

  前段時間,《喜劇之王單口季》與《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兩檔脫口秀綜藝同期競技,為觀眾帶來歡笑,也掀起關於脫口秀的熱議狂潮。相較於曾經的“一花獨放”,今年兩檔脫口秀節目暗暗較勁讓觀眾有了更多選擇和更廣泛的討論空間,當然,更多的脫口秀演員有了展示自己才藝的機會。

  這其中,一些來自海外脫口秀俱樂部的演員,開始進入中國本土觀眾視野。比如,《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中,來自美國硅谷的程序員昭陽就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他用包餃子比喻公司過度招人,“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我以為我是面進去的,其實我是水進去的。”

  脫口秀更準確的叫法是單口喜劇(stand-up comedy),發源於英國,在美國真正興盛起來。一直以來,中文脫口秀演員們都致力於脫口秀的“本土化”,讓這類喜劇形式融入“中式血液”。而對於那些海外的中文脫口秀演員來説,如何打開當地的中文脫口秀市場,始終是一道難解的題。

萌芽:生長在海外的中文脫口秀

  德國法蘭克福斯蒂夫特街的小劇場裏,舞&上寫着“THE WORID IS YOURS”的牌子閃着微弱的藍色光芒,幽暗中,無限喜劇的主理人霸總(藝名)站在舞&的一側準備上&。儘管這一次並非舞&上的主角,自己只是作為開場演員熱場,但霸總依然很緊張,同時也帶着自豪與激動。

  這是無限喜劇第一次承辦專業脫口秀演員的專場演出,為這場“小作坊”承包的“大業務”,霸總和另一位主理人靜哥哥(藝名)籌備了兩個多月,從場地、宣發到門票、燈光,都需要對接溝通。在被當地華人稱為“娛樂荒漠”的法蘭克福,霸總和他的無限喜劇,“搖搖晃晃”成長了起來。

  也許霸總自己也沒想過,愛講笑話逗人開心的他,有一天會因此站上舞&,甚至帶領一群華人在德國講中文脫口秀。

  2022年底,霸總和幾個“幽默、愛開玩笑的”朋友一起,成立了德國第一家中文脫口秀俱樂部——無限喜劇。不到兩年時間內,無限喜劇逐漸發展壯大,吸引了越來越多的留德華人走上脫口秀舞&,也推動了德國其他城市的華人紛紛建立脫口秀俱樂部。

  事實上,像無限喜劇一樣在海外成立的中文脫口秀俱樂部不在少數,它們大多由海外華人組建。異國他鄉相對“貧瘠”的娛樂生活,或多或少疏離的語言環境,促使這些在海外工作、求學、定居,同時又熱愛脫口秀、熱愛喜劇的華人聚在一起,開啟屬於他們的喜劇故事。

  在海外中文脫口秀市場,昭陽已經是一位成熟的老演員了。自2019年硅谷脫口秀俱樂部成立,昭陽就一直活躍在大大小小的舞&上,開放麥、拼盤演出、巡演……他甚至已經在北美多地舉辦了個人專場。但在國內脫口秀綜藝市場,他還是個新人。缺乏國內演出經驗、缺少對線上段子的了解,種種原因讓昭陽沒能在《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走更遠。但綜藝上曝光,依然為海外中文脫口秀俱樂部發出了一聲“吆喝”,更多觀眾對其産生了興趣。

交融:“自娛自樂”的表達形式

  中文脫口秀在海外各地生根發芽,自然而然也會從當地文化生活中汲取營養。

  讓一種陌生的喜劇表演形式引發觀眾共鳴,是以最快速度讓更多人了解它、愛上它的方法。對於海外中文脫口秀俱樂部來説,講華人們的生活、講中外文化碰撞的趣事,就是點燃共鳴、吸引受眾最直接的方式。

  成立於東京的Amare脫口秀俱樂部遵循的就是這個規律。俱樂部成立之初,設立了“在日那些事”主題演出,一直延續至今,而且持續在日本多地進行演出。在這個主題下,演員們往往能暢所欲言,或講述親身經歷的日式幽默,或調侃剛到日本時因為語言差異鬧出的笑話,在段子中穿插幾個中式日語的笑料,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調動現場氣氛。

  Amare脫口秀主理人大寶曾在舞&上吐槽日本職場中的“不願擔責”心理:當在職場遇到不禮貌的挑釁時,他直言回懟,卻收到領導和同事的“建議”,“下次還是要跟領導商量之後,再由領導出面回懟吧!”

  Amare脫口秀還積極探索與日本本土喜劇文化的交融。漫才、日式冷吐槽都是日本喜劇文化的代表,靠着近水樓&優勢,Amare脫口秀也在喜劇形式上進行多方面嘗試,探索更加多元化的喜劇演出形式。

大寶在Amare 表演“音樂脫口秀”

  不同於Amare脫口秀所生長的喜劇沃土,德國華人的文化生活可用“無聊”二字形容。“德國基本沒什麼日常娛樂。”霸總説,“不像國內有KTV、劇本殺、密室逃脫等等,甚至德國的很多娛樂場所到周末就關門了。”

  在這種情況下,德國華人們的生活大多是“自娛自樂”。無限喜劇的演員牧羊人(藝名)除了是脫口秀演員,還是法蘭克福狼人殺游戲群的群主。

  2021年,由於新冠疫情,德國原本就“少得可憐”的娛樂活動更銷聲匿跡了。華人們自發組建了線上狼人殺游戲群,通過視頻形式一起玩游戲。後來這個游戲形式保留了下來,現在群內已經有300多位華人,幾乎每個周日都會有固定“搭子”聚在一起玩游戲。牧羊人笑着説,“後來很多脫口秀演員就是從狼人殺群裏走出去的。”

  也正因為德國“貧瘠”的娛樂生活,無限喜劇的出現讓更多華人多了一種娛樂選擇。無論是和三五好友約着看一場脫口秀,還是自己上&“吐一吐”煩心事,都為當地華人的周末生活增加了一個選項。

  正如同綜藝節目上頻繁使用“內部梗”會被觀眾吐槽一樣,總是講只有在特定地區、特定華人群體內才能聽懂的段子,並非長久之計。越來越多成熟的海外中文脫口秀演員開始走出舒適區,嘗試更多類型的主題內容。

  正如大寶所言,“中文脫口秀的市場始終在國內,我希望海外中文脫口秀俱樂部的演員們,終有一天能回到國內演出。”

掙扎:靠熱愛撐起的未來

  獨特的文化環境讓海外中文脫口秀演員具有獨樹一幟的表演風格與表演內容,但異國他鄉導致的先天不足,阻礙着海外中文脫口秀俱樂部的發展壯大。

  不同於國內脫口秀俱樂部已經具備成熟的運作機制、完善的商業模式和觀眾數量龐大的喜劇市場,“怎麼講給更多人聽”“怎麼讓更多人去講”一直是海外俱樂部面臨的難題。

  以無限喜劇為例,相較於英美等國,在德華人數量少,而且分佈非常分散,不像在法國大部分華人集中於巴黎。華人少,意味着講中文脫口秀的人少,願意聽的人也少,潛在市場非常狹小。

  此外,德國城市之間距離遠,交通也不夠便捷,因此,無限喜劇主要覆蓋的觀眾群體仍是法蘭克福及周邊的部分華人,這導致經常到無限喜劇聽脫口秀的,可能是同一批人。

  但對演員們來説,一套精巧的段子需要長時間的打磨,更新速度很難滿足觀眾的需求,一定程度上就會導致原有觀眾的流失。

  國內一些成熟的脫口秀俱樂部就不存在這樣的問題,演員們可以到多個城市巡演,觀眾不斷更新,一套段子的創作周期就可以拉伸到幾個月,有的演員甚至半年才出一套新段子。在這個過程中,反復表演的歷練讓演員的表演技巧、反轉節奏和段子融合得越來越好。

  Amare脫口秀也面臨同樣的困境。主理人大寶直言,“國內脫口秀每場90%以上是第一次來聽的觀眾,但在日本,可能60%是新觀眾,40%是老觀眾。對觀眾來説,他們生活的地方可能只有我們一傢俱樂部,那肯定只會來我們這裡聽。這就逼着我們不停地寫新的東西。”

  對這些原本非全職做脫口秀的演員們來説,沒過多久就要産出新段子,創作強度和難度大大提高,讓不少演員知難而退。

  “有的人是三分鐘熱度,有的只是湊個熱鬧,不是真的喜歡,也有的人發現講完以後效果賊差,大家都噓他,受了打擊就不講了。真正能堅持下來的,那都是英雄。”笑着説到這,霸總還不忘加一句,“打個括號,包括我。”

  確如他所言,大多數海外中文脫口秀俱樂部勉強維持收支平衡,就已經是不錯的成績了。大部分俱樂部處在持續虧損的狀態,主理人或者主要負責人不得不自己貼補。資金問題,可以説是每個海外中文脫口秀俱樂部都無法繞開的。

  即便是從聚居較多華人且娛樂生活豐富的硅谷成長起來的硅谷脫口秀,也難以維持住盈利水平。演員、志願者、俱樂部內負責運營的工作人員,都是自發自願參與工作,沒有任何工資,大家靠着對脫口秀、對喜劇、對生活的熱愛,支撐起海外中文脫口秀的一方天地。

  “熱愛”背後是什麼?大多數演員的答案都繞不開兩個字——表達。

  Amare脫口秀2022年的一篇文章寫道,“脫口秀,或者説現代喜劇的特色就是絕不與時代脫軌。利用話題,挖掘話題,創造話題。”

  談及講脫口秀的原因,無限喜劇的資深演員小豬(藝名)説,“我喜歡這種有點戲謔的方式,可以把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一些煩心事或者不好的事情講出來。講出來之後,你就可以和這件事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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