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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08/ 18 11:40:20
來源:光明日報

基于網絡作品,構建“我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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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會發布的《2020中國網絡文學藍皮書》顯示,中國網絡文學共向海外輸出網文作品上萬部,網站訂閱和閱讀App用戶1億多,覆蓋世界大部分國家和地區。新華社發(曹一作)

我們正在經歷一個網絡讓世界更加聯通的時代,網絡文學、網絡影視、網絡音樂等依托互聯網這一平臺産生的文藝作品,匯集來自世界各地的目光。越來越多的人投身于社交網絡,幾乎建立起一個足以與現實空間抗衡的另一生存地——虛擬空間。在這一空間中,志趣相投的人們因為某部共同喜愛的文藝作品而聚集。他們互相討論、互相啟迪,在原作品的基礎之上進行二次創作,並在日漸密切的接觸中形成心有靈犀的共同體,構建一個屬于“我們”的網絡世界。他們創作的作品與一般意義上的文藝作品有何不同?在建立共同體的途中,他們遭遇了什麼?這一共同體的形成又有什麼意義?而在中華文化“走出去”的進程中,由無數同好,特別是由中國作品的海外粉絲群體聚集起來的共同體,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除了自發整理“入坑指南”,他們還決心要在作品背後的那個未知空間裏打下一鋤,留下痕跡

從《羅小黑戰記》到《白蛇:緣起》,近幾年來,一些集聚了中國元素的動畫電影在海外上映。它們植根于中國民間傳説故事,反映的是中國人的價值理念,贏得不少海外觀眾的認可。與此同時,電影的愛好者們也在社交網絡上自發聚集。

如何讓人快速喜歡上一部作品?《羅小黑戰記》的日本粉絲們或許會提供一個好答案。擁有眾多關注者的某位粉絲賬號上,長期置頂著一條資訊:“這是我自己整理的《羅小黑戰記》入坑指南!”所謂“入坑指南”,即囊括了影片上線情況、相關資訊、衍生商品等資訊的翻譯介紹文章。懷著對作品深切的喜愛,粉絲寄希望于通過發布“入坑指南”,能使對影片稍感興趣的觀眾在第一時間掌握到盡可能多的資訊,從而增加其成為作品粉絲的概率。

如果説觀看作品僅僅是一種被動接收資訊的行為,那麼愛好者們對作品相關資訊的翻譯即是自主探索作品世界的第一步。粉絲們熱衷于從作品與資訊中發現難以被普通觀眾注意到的細節,而正是這些細節表現著中國生活的樂趣。它們如此微小,對本國觀眾而言,又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根本不需要解釋。可對于海外粉絲而言,它們又是如此新奇。翻譯者竭力在自己的母語中尋找闡釋它的詞語,一點一點拼接成易懂的圖景。他們也會為譯得某些重要概念而感到歡欣,認為這象徵著他們更加深入作品的世界,也對孕育作品的那片土地有了更為切實的了解。
愛好者們繼續行進。好的作品往往擁有豐富的世界觀,以及尚未被拓展的廣袤闡釋空間。後者像巨大的虛空,吸引著感興趣的人們前去探索。在熟悉作品的基本情況後,一部分愛好者的心中燃起火苗:為什麼不試著進行二次創作呢?二次創作,是指基于某部已經面向市場的文藝作品,借助其人物設定、作品理念等,講述和展現一個接續或顛覆的故事。二次創作以原作品為底片,其裝置卻更近似萬花筒,所投射之景固然與原作品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卻並非原作品本身。

“去看”與“去做”——即使喜歡同一部作品,一般愛好者和二次創作者的行動也存在差異。他們都有探索作品世界的意願,不同的是,一般愛好者像停停行行的旅人,陶醉于風景,但風景與他是互不打擾的。二次創作者則決心要在作品背後的那個未知空間裏打下一鋤,留下痕跡。這不是一項簡單的工作,特別是對那些充溢著濃鬱中國元素的作品。進行二次創作的前提是尊重原作品的價值體係,一些優秀的二次創作作品甚至能夠毫無破綻地融入原作品的世界。這就對二次創作者提出了問題:假如不主動去認識作品的深層架構,不去了解承載作品的文化,如何才能與作品息息相通,勾勒出它的影子呢?

比起觀看與翻譯,二次創作行為實際上體現了一種對“理解”的更高要求。在這個過程中,原作品提供了一個感受、“實踐”中華文化的場域。海外愛好者的進入,基本上是自發的、好奇的、受到吸引的,因而在促進理解的層面上更為有效。這也恰是二次創作與一般意義上的網絡文藝創作的不同所在。後者的主體遵循傳統文藝創作的范例,仍為限定的個體或群體,前者的主體則是原作品輻射下的散亂個體。在這樣的情況下,同好間的交流有時成為二次創作的前奏。

人與人的交際,文化與文化的溝通,友誼的落成,在網絡世界需要更多的鋪墊才能真正著陸

“登上社交網絡,只要在搜索欄裏輸入喜愛作品的名字,一連串新鮮資訊就會蹦到你的眼前。點開其中幾個經常發布消息的用戶界面,瀏覽他們的自我介紹,你便輕易地找到了自己的同好。漸漸地,你認識的用戶愈來愈多,你們形成同好圈。在這個相對封閉的圈子裏,你們交流得最多的是對喜愛作品的評論與遐想,偶爾你們也會聊到生活。最終,你和其中的一些人成為真正的朋友。”這是對同好圈形成過程的一個簡要描述。與從前通過地域、身份來劃分的圈子不同,隨著互聯網的發展,人們現在得以跨越地區、文化,只因為某項愛好而相識。在充滿跨文化交際的同好圈裏,存在著許多有趣的現象。

同好圈中的活躍分子廣泛地分布在從十幾歲到三十幾歲的年齡層中,出于網絡身份的虛擬性,同好的年齡基本上不會成為交流的障礙,這一在現實交友中被尤其看重的要素,在同好圈子中不值一提。至于語言的屏障,同好們採取各種各樣的解決途徑,力求將其跨越。較為直接的方法是:在交流的帖子中同時附上中文與溝通方的母語,對方也以同樣形式回復。這樣做不僅是為了雙方交流的方便,也是為了使閱讀帖子的其他同好能同時了解兩方的觀點。當然,翻譯器往往很難準確地譯出句子的實際意義。于是在中國文藝作品的海外同好圈中,出現了學習中文的熱潮。

比如,伴隨中國的網絡小説不斷走向海外,優秀譯者也開始廣受關注。新加坡人溫宏文(CKtalon),作為美國大學物理學專業畢業的科研工程師,從2015年開始,自覺利用業余時間翻譯中國的網絡小説,已經達到上千萬字。他的翻譯風格簡單易懂,讀者能夠輕松理解東方世界的故事,廣受海外讀者追捧。在他翻譯作品的影響下,不少人有了學習中文的興趣,自發形成一個特定的群體。

同好圈中時有“收集腦洞”“點梗”的行為發生,即通過相互交流,收集一些靈感、一些能夠激發幻想的片段,再由具備較高寫作水準的寫作者將其完善補充,形成文章。這樣的創作模式,與其説接近傳統創作,不如説只有依托社交網絡才能出現的“創世”行為,其本質是構建一個同好共用的世界。

從某種角度來看,跨文化同好圈更著意去維護他們自己構建的“烏托邦”。社交網絡固然對用戶社會身份的呈現有所遮蔽,但互聯網之下的人對自己的位置是敏感的。社交網絡具有放大爭端的功效。當理解出現偏差,其引發的言語上的交鋒,很可能擴散到連當事者自己都沒想到的“戰場”上去。對此,部分跨文化同好圈逐漸形成不成文的規矩:僅圍繞作品本身進行討論。
然而,交流並不會因此而停滯。或者説,如此一個“無菌”的“烏托邦”,恰恰讓交流得以在平靜的空間內進行。身處不同文化的同好互相探討他們對作品的理解,並提出疑問,比如為何角色選擇這樣做,而非那樣做?作品生産國的愛好者基于自己的生活經驗,給出答案:因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習慣這麼思考。當一種宏觀的生活被聚焦在單個文藝作品中時,其輪廓變得清晰,其矛盾亦變得有跡可循。值得注意的是,某些涉及文化的問題在其他語境下恐怕較難被表達。一方面,沒有了解的欲望就沒有詢問的必要;另一方面,不恰當的詢問可能被認為具有攻擊性,難以得到回答。正是在以文藝作品為依托的同好圈之中,這類具體、善意、指向性明確的疑問,才更有可能獲得切中靶心的解答。

身處一個紛繁復雜的世界,交流與理解面臨著更為復雜的局面。人與人的交際,文化與文化的溝通,友誼的落成,在網絡世界需要更多的鋪墊才能真正著陸。但至少我們可以期待,在二次創作與同好圈所構建的網絡世界中,邁出一步的愛好者們,已經在那條路上,並終將帶著善意回到現實,向著一個被祝福的美好願景進發。(作者:張聞昕,係中山大學中文係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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