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長沙8月14日電 磨礪與夢想——一所貧困山區小學的足球奇跡

　　新華社記者柳王敏 袁汝婷

　　8月13日，在湖南省石門縣第五完全小學校園內，教練謝波（右一）和孩子們合影。 新華社記者 柳王敏 攝

　　8月13日上午，16名男孩戴著大紅花，在漫天的彩帶和喝彩聲中，踏著紅毯，穿過拱門，走進湖南石門縣第五完全小學校園。

　　在剛剛結束的第三屆“中國足球小將”冠軍挑戰賽上，這支山區小學三年級足球隊，一路過關斬將，躋身全國四強。

　　隊員們大多來自農村，瘦小的個子，黝黑的皮膚，看上去有些拘謹。可在綠茵場上，他們以令人驚艷的戰術和技法擊敗了一批少兒足球俱樂部、足球學校的隊伍，摘得全國季軍。

　　奇跡背後，是日復一日的磨礪，與生生不息的夢想。

　　奇跡：“全國四強”裏殺入一支山區小學校園足球隊

　　8月13日，在湖南省石門縣第五完全小學校園內，小球員王奕博在訓練中。 新華社記者 柳王敏 攝

　　“球進了！來自湖南石門的王弈博！石門五小19號，中路的絕對核心！……王弈博又進了，單槍匹馬，這個球可以算是鎖定勝局的一球！”

　　8月8日，蘇州太湖奧英青訓基地，第三屆“中國足球小將”冠軍挑戰賽（2011組）季軍爭奪戰，解説員的吶喊點燃了綠茵場。湖南石門五小以6：2大比分擊敗對手，奪得全國季軍。

　　32支參賽隊伍，大多來自北京、上海、天津、廣州、浙江、大連等地的少兒俱樂部，名號響亮。比賽名單裏，“湖南石門五小”這個隊名很不起眼——它是唯一來自縣裏、球員全部出自同一所小學同一個年級的球隊。

　　這不是一支拼身體的隊伍，山裏娃普遍瘦小。他們以“小快靈”打法見長，靠高頻率、快節奏和細膩的腳法、配合，壓制對手。用一位觀眾的話説，這些孩子“個個都是‘穿雲箭’‘小鋼炮’和‘鑽天猴’。”

　　“小快靈”，偏偏還有山裏人不服輸的性子。在最關鍵的幾場比賽——小組第一爭奪賽、8進4淘汰賽和季軍爭奪賽中，孩子們打出了三場漂亮的“逆風球”。

　　他們鬥志頑強、章法有序、配合縝密，一次次上演落後、扳平、再反超！

　　賽後，一句網絡評語在少兒足球圈熱傳：石門五小踢球，像古代行軍打仗！

　　位于湘鄂兩省交界處的石門縣有“湖南屋脊”之稱，曾是典型的“老少邊窮”地區。兩年前，這裏才宣布脫貧摘帽。

　　磨礪：“一窮二白”的足球隊克服重重困難

　　8月14日，在湖南省石門縣第五完全小學校園內，足球隊的孩子們在訓練。 新華社記者 柳王敏 攝

　　2019年5月，教練謝波帶著這支隊員平均年齡僅8歲的足球隊，坐了16個小時的綠皮火車，抵達上海。

　　在“中國足球小將”冠軍挑戰賽上海站的比賽中，孩子們拼進了全國十強。

　　許多人不知道，成績背後是怎樣的艱難與拮據——

　　球衣球鞋，要在“好穿”的條件下選最便宜的，趕上網絡打折再買；

　　訓練場，曾是水泥籃球場和煤渣跑道，摔一跤就是一塊流血的傷口，爬起來又繼續跑；

　　家裏出不起比賽路費的孩子，學校和教練就想辦法“化緣”來貼補減免；

　　有一回，其他隊伍的教練好心建議，孩子們個子太小了，要多喝鮮奶才能長個兒，可地處深山的石門怎麼也買不到當日鮮奶……

　　“我們沒有‘苗’可選，願意踢球的孩子我們都教。一年級的時候，學校開了足球興趣班，30個孩子報名，踢著踢著剩下18個，就是這支球隊。”謝波説。

　　石門五小校長柳清瑋介紹，學校直到2018年下半年，才有了稍微像樣的“足球場”——

　　謝波和教練搭檔萬謙通過賒賬的方式，在籃球場的水泥地上鋪了一層緩衝墊，又鋪了一層草皮，這筆欠賬至今還沒還完。

　　興趣班每學期收1000元費用，每周一到周六課後，風雨無阻訓練兩小時，學費不過是同等條件下大城市的幾分之一。“主要用來付教練的工資和球隊基本開支，如果學期長一點，到了第五個月，發工資就有點難了。”謝波説。

　　可他仍在堅持。這位37歲的中國足協D級教練是一位嚴師，對孩子們的要求細致到用腳背哪個位置觸球、身體保持何種姿態、觸球頻率多高，甚至每個孩子的背包都必須整齊擺放。

　　謝波經常會琢磨歐洲同齡兒童的比賽視頻和訓練方案，研究腳下技術和團隊配合。“我們是在做業余足球，但要有職業態度。”

　　“孩子們淋雨，謝教練絕不會躲雨，孩子們曬太陽，謝教練絕不會站在樹下。”柳清瑋説，每到夏天，愛戴墨鏡的謝波臉上都會曬出清晰的鏡框輪廓。

　　去年，石門五小三年級足球隊裏，有兩人入選“中國足球小將”冠軍挑戰賽全明星陣容，今年入選人數增加到4人。

　　熱愛：他像彈簧一樣摔倒又爬起，生怕浪費一秒鐘

　　8月13日，在湖南省石門縣第五完全小學校園內，小球員王奕博（右）在訓練中。 新華社記者 柳王敏 攝

　　2019年7月，一段17秒的短視頻在抖音播放量達1327萬。

　　8歲的王奕博皮膚黢黑，身材瘦小，正以飛快的步頻運球、控球。超過26萬網民為他點讚。

　　一年後，王奕博已兩次入選“中國足球小將”冠軍杯挑戰賽全明星陣容，並將正式入選“中國足球小將”U9梯隊。

　　和隊裏三分之二的小球員一樣，王奕博家在農村。他的母親沒有工作，父親是農民工，家境拮據。

　　兩年前報名足球興趣班時，王奕博是全校個頭最小的孩子，身高只有1.12米。“這孩子眼睛裏充滿了對足球的渴望。”謝波説，“王奕博是最有毅力的隊員，每次訓練都拼盡全力。”

　　去年，一場堪稱“生死戰”的比賽上，足球打到王弈博的臉，撞到了鼻子。“他一邊不停擦鼻血，一邊堅持打滿下半場，助攻了一個球，創造了一個任意球。”比賽結束的哨聲吹響，謝波奔入場中抱起王奕博，眼淚無聲流淌。

　　“就想拿獎杯，想贏球。”王弈博説，“偶像是梅西，夢想是能成為職業球員，為國而戰。”剛剛落幕的賽事中，解説員數次稱他為“小梅西”。

　　“我們隊裏的孩子，在球場上摔倒了，立刻爬起來，過程不超過3秒，王弈博更是像彈簧一樣，因為生怕浪費球場上每一秒鐘。”謝波説。

　　外號“防守鐵閘”的毛逸軒是這支隊伍的後腰，偶爾也打前鋒。“有時候實在跑不動了，看到隊友還在跑，就覺得又有力氣了。”毛逸軒説，他的夢想是“一直踢下去”。

　　大山，無法阻擋追風少年的夢想，也留住了教練的一顆初心——

　　這兩年，已在中國青訓界小有名氣的謝波，拒絕了數十萬元年薪、一線城市落戶的邀約，扎根在山裏。

　　去年，有運營成熟的少兒足球俱樂部來到石門五小“選苗”，相中了8個孩子，條件優厚，可孩子們都沒簽約。

　　謝波説，他也不願這些山裏娃過早接受封閉式訓練管理。“他們正在對足球最感興趣的年紀。八九歲的男孩，踢個球都沒有同學在場邊加油了，那還有什麼勁啊？”

　　校長柳清瑋説，石門五小每年都會舉辦班級足球聯賽，每個班都參與，那是孩子們最快樂的時光。

　　三年級球隊捧回全國季軍獎杯，與此同時，石門五小二年級球隊也闖進了全國16強。

　　哨聲不止，戰鬥不息。一場比賽中，石門五小球隊一記漂亮的射門反超比分，球員衝向球門，抱起足球，飛快奔回場中，將球穩穩放在中線上，沒有因領先而拖延一秒。

　　人們因為這個鏡頭而動容，那是童心對足球最純粹的熱愛。

　　熱愛，是夢想的起源；磨礪，讓它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