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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家變“網紅”?袁嵐峰:做科普是我的幸運
2019-06-24 07:16:56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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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普網紅”是如何煉成的?

  中科大袁嵐峰:為科技界發聲

  《科技袁人》主講人袁嵐峰(第一排中)與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美國國家隊總教練羅博深錄制完節目後同上海延安初級中學的學生合影(2019年5月30日攝)。受訪者供圖

  兩年學完小學和初一的課程,14歲進入中國科技大學化學物理係,23歲獲得化學博士學位……袁嵐峰這在外人看來如同“開挂”的人生,在不惑之年有了新的插曲。這一年開始,他更廣為人知的名字是“科技袁人”。

  《科技袁人》是一檔網絡視頻科普節目,2018年誕生至今全網已超過1.5億播放量,成為中國互聯網科普類內容領域前1%的頭部IP。從科學家到“科普大V”,這位“網紅”是如何煉成的?

  當科學家“走紅”二次元平臺

  雖然14歲就進了科大,但袁嵐峰並非少年班的成員。他總要澄清這個誤解,少年班是一個院係,跟他所在的化學物理係是並列的,“所以我是屬于‘少年班之外的少年大學生’,這樣的人在科大也是很多的。”

  1997年袁嵐峰在他的實驗室,第一次接觸到互聯網。他登錄科大的瀚海星雲BBS,注冊了賬號“胡不歸”——“歸去來兮,田園將蕪兮胡不歸”,鐘情于古典文學的袁嵐峰,網名來自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

  通過網絡做科普,是一連串的機緣巧合。2015年3月,一條“量子瞬間傳輸技術重大突破”的消息引爆輿論,配圖是《星際迷航》裏的瞬間傳送裝置。科幻變成了現實?這讓公眾興奮又不解。

  “我剛好學過一些背景知識,知道這在學術上叫作‘多個自由度的量子隱形傳態’,屬于量子資訊領域。記者並不理解其中的科學原理,報道不得要領,無怪乎讀者看不懂,以己之昏昏,怎麼可能使人昭昭呢?”袁嵐峰説。

  于是袁嵐峰聯繫中科大潘建偉量子資訊研究組的同事,寫了第一篇有意為之的科普文章《科普量子瞬間傳輸技術,包你懂!》,發表在自己的微博上,當時他的粉絲數不到8000,但意想不到的是轉發和評論像潮水一樣涌來。

  這讓袁嵐峰切身感受到科普的價值和意義。不過真正促成他科普形式更加立體多元的,是在一次名為“思想者論壇”的學術會議上與“觀視頻工作室”擦出的火花。

  “觀視頻”是依托于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的視頻團隊,以視頻節目讓各界資深專家學者解讀時事熱點。“觀視頻”的導演朱偉希望在科技和科普節目上有所突破,盡管這並不被看好——在周圍人的眼中,科教片的收視率慘不忍睹。然而朱偉卻覺得,身邊對科技和科幻感興趣的人明明越來越多。

  《科技袁人》由此應運而生,2018年元旦開始向各個視頻平臺推送。令朱偉意外的是,試播的3期節目竟然在B站(嗶哩嗶哩)這個主打動漫二次元的視頻網站反響很熱烈。

  “科普在哪裏走紅,我都不會意外,因為好奇心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之一。”袁嵐峰對此倒十分淡定。他經常看彈幕和評論,能夠立刻看到觀眾的反饋,他認為這是B站最有趣的地方,在他印象中,《科技袁人》的粉絲“熱情、愛學習、積極向上”。

  不到一年半的時間,《科技袁人》已經出品超過100集,全網超過1.5億播放。

  對于“科普網紅”的稱呼,袁嵐峰並不反對。在他看來名字只是身外之物,無論外界如何稱呼,只要讓更多的人熱愛科學,投身科學,支援科學都是好的,“這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目標”。

  2018年,袁嵐峰當選“年度十大科學傳播人物”。

  公眾需要“既準確又生動”的科普

  科技創新和科學普及是科技工作的一體兩翼,但在很多科普工作者眼中,這是極不平衡的兩翼:“一只是雄鷹的翅膀,一只是老母雞的翅膀。”

  科普顯然是較弱的那一只。

  袁嵐峰在網上流傳最廣的文章,是一篇分析中國科技在世界上的地位的文章,叫做《中國科技實力正以多快的加速度逼近美國》。“縱向來看,中國歷史上科技水準的巔峰就是現在。橫向比較,中國目前的科技水準在世界上是第二集團的領頭羊位置,僅次于美國”,盡管徵引了大量的權威數據,但對于文章的這一核心觀點,網絡上的爭議和嘲諷依舊不斷。

  “與其問科普對科學界有什麼好處,不如問科普的缺乏對科學界有什麼壞處。”袁嵐峰説,科普對公眾無疑至關重要,但科普需要專業人士來做,科學界對于科普的重要意義也要有清醒的認識。中國科學界在社會上得到的承認遠低于應得的承認,要扭轉這種不公平的現狀就得靠科普。

  後來很多同事告訴袁嵐峰,只要有人來問他們中國的科技水準究竟怎麼樣,他們就讓問的人去看上面這篇文章。“我很高興,為改善中國科學界在公眾中的形象,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袁嵐峰説。

  接觸科普時間長了,袁嵐峰發現當下的科普往往有兩類毛病,一類是“有科沒普”,另一類是“有普沒科”。

  “有科沒普”的作品多是業內專家寫的,但太專業化了,基本相當于論文摘要,完全沒考慮讀者的接受能力。換句話説,就是只有本來就懂的人才能看懂他在説什麼,本來不懂的人看了仍然不懂,也就完全失去科普的意義了。

  “有普沒科”就更加沒譜了。“一些博流量的自媒體寫的不知該叫科普文章還是該叫偽科學宣傳,過分簡化的比喻還算好的,更常見的是胡亂發揮。”袁嵐峰印象最深的例子就是量子糾纏,有的文章説量子糾纏説明粒子有意識,有的説量子糾纏讓人類對世界的認識崩塌了,甚至還有説可以量子禪修的……

  看到親朋好友轉發來的各種文章,袁嵐峰哭笑不得:明明是一個物理學早就在理論上提出、實驗中驗證的成熟概念,硬生生被搞成了神秘主義和玄學。與其讓別人瞎寫,不如自己來寫一些介于“有科沒普”和“有普沒科”之間的東西。

  袁嵐峰觀察發現,在面向專家的技術性文章和過于粗淺而往往不準確的文章之間,科普工作存在一個巨大的空檔,即面向那些值得科普的讀者,準確而生動地介紹科學原理和科學的思維方式。這也正是袁嵐峰做科普的初心。

  説起來簡單,但真正要做到“既準確又生動”卻並非易事,這不僅要求有正確的原理和數據,還得以易于理解的方式表達出來,在許多時候,甚至需要發展出新的邏輯順序,突破教科書或者其他文章的常見框架。

  長期的教學經驗對于袁嵐峰做科普工作很有幫助,而“既準確又生動”更是深受羅阿爾德·霍夫曼的影響。羅阿爾德·霍夫曼是1981年的諾貝爾化學獎得主,也是袁嵐峰在康奈爾大學的博士後導師。

  羅阿爾德·霍夫曼認為,好的理論,就是盡可能簡單,你把它一減再減,直到再減你就什麼都不剩下為止,到這個時候,你就可以相信,剩下的每一條都是對研究對象的本質描述。

  袁嵐峰聽霍夫曼講科學,最顯著的感受就是:所有的科學道理都是可以理解的。這讓他深信,只要是你真正理解的科學道理,你都能夠講得讓別人理解。

  “這就是我從事科普工作的基本信念。”袁嵐峰説,為科技界發聲,既不妄自菲薄,也不妄自尊大,客觀、全面、平衡地評價中國的科技和發展趨勢,準確而生動地向社會中堅介紹科學原理和科學的思維方式,這就是我們最需要的科普。

  不試圖説服別人 只傳遞科學精神

  從社交網絡和網紅自拍,到各種計算公式,再到人類登月,一張張圖片迅速切換,最後終結于袁嵐峰的一個哈欠——這是《科技袁人》節目的片頭動畫,像極了美劇《生活大爆炸》。很多觀眾並不知道,這其中暗藏著朱偉的“小心思”。

  在朱偉看來,上世紀美蘇爭霸期間,人類的徵途是星辰大海,也是科技最輝煌、最具野心的時候,然而新世紀互聯網蓬勃發展,科技反而變得內向和消沉了,人類越來越熱衷于IT、AI、VR、AR,不再具備向外探索的精神,所以他故意用倒敘的方式來展現科技發展,而袁嵐峰的那個哈欠更成了點睛之筆。

  效果出人意料的好,互聯網上的觀眾非常買賬,甚至覺得這個哈欠很“提神”。“互聯網時代不需要權威來灌輸知識,這個哈欠也是我們拉近跟觀眾距離的嘗試。”朱偉説。

  從標題制作到話語方式,深諳互聯網傳播規律的朱偉在科普的生動性上動了不少腦筋,有時候甚至因為“追熱點”和袁嵐峰産生分歧。多年從事科學研究的嚴謹讓袁嵐峰堅信,“準確”和“生動”發生衝突的時候,應該優先選擇準確,這總比犯錯要好。

  但盡管如此,節目播出後總少不了爭議和反駁的聲音。“最好的情況是有專業的觀眾指出了我們的疏漏,或者是引出有價值的探討。”袁嵐峰對于理性的聲音非常歡迎。他告訴記者,不少思想和話題就是從跟粉絲的互動中來的,還能改進和提高自己的科普水準。

  最無奈的是碰上“民科”或“杠精”,為了論證“民科”觀點中的問題,袁嵐峰曾經向專業人士請教,但把問題剖析清楚之後,發現沒有任何作用。“有的人純粹是因為政治或情緒因素,有的人確實無法鑒別有效資訊。所以千萬不要把説服某一個特定的人作為目標,那樣就等于把成功的標準交給了別人,你會經常感到受挫。真正重要的是把正能量傳播出去,只要能夠提高一部分人的思維水準,你就已經很成功了。”袁嵐峰説。

  《科技袁人》在策劃之初的目標也就是傳播科學精神和科學的思維方式,袁嵐峰覺得,能夠影響一部分人就已經很成功了。事實上,袁嵐峰已經有了一批忠實的觀眾。今年5月,《科技袁人》從觀視頻工作室分離出來在B站獨立運營,1個月內關注粉絲超過14萬。

  培養這批鐵粉離不開節目組的堅持。一年多的時間節目每周不落,碰上熱點問題甚至一周兩期,內容涵蓋化學、物理、經濟、工業等多個領域,甚至為了回應抬杠的人,還從哲學角度分析了“杠精”的邏輯。袁嵐峰告訴記者,選題一般有幾個類型,有的是自己熟悉的領域拿來就講,有的時事熱點有一定積累的補補課也能談,但還有的問題確實是自己從未了解的,甚至要從頭去學。

  袁嵐峰調侃,現在的學習強度比上學的時候還大。做“黎曼猜想”的時候就費了很大力氣,對于這個被數學界看作最重要的未解之謎之一的猜想,袁嵐峰最初完全不懂。他找來各種資料“啃”了幾個月,然後再想方設法寫出文案臺本,用了6期節目來講述“黎曼猜想”的研究進展和其中的趣聞軼事。

  “盡管制作過程非常辛苦,但這也表明瞭我們不僅僅是‘蹭熱點’,而是要傳遞科學精神的態度。”節目組的張力文説。

  “做科普是我的幸運”

  在破億播放量的背後,很少有人知道,《科技袁人》的團隊其實只有6個人,其中有兩人還是兼職的中科大學生。郭尖尖在去美國交流之前,就是兼職學生之一。在她的印象中,袁嵐峰做科普有一種赤誠。

  “每一期的文案臺本都是袁老師親自完成,他自己還有教學和科研任務,工作量和壓力其實蠻大的,但他總是充滿好奇和熱情。”郭尖尖説。

  張力文是接替郭尖尖的兼職學生,他在給袁嵐峰看節目樣片的時候往往很緊張,因為袁嵐峰極其嚴謹,字幕上的小錯誤,甚至是半角符號他都會糾正過來。

  “其實不該讓袁老師來糾錯,所以跟他的態度一比,我們也挺慚愧的。”張力文説。

  在極致嚴謹和理性的另一面,袁嵐峰又非常感性。郭尖尖清楚地記得,在做霍金去世和紀念鐘揚的節目時,袁嵐峰説著説著就哽咽落淚了。她調侃説,節目組最初還想用各種形式來包裝,但現在來看有過硬的內容和好的講述者就足夠了。

  對于知識輸出型的節目來説,總有話題被“消耗”完的一天,但袁嵐峰並不擔心。一方面在于科技創新成果日新月異,總會有不斷涌現的熱點和話題,另一方面,在他身邊還有一群志同道合熱衷科普的青年科學家。

  《科技袁人》在獨立之後,計劃推出由袁嵐峰和各領域科學家對談的《科技袁人Plus》以及速覽一周科技熱點的《科技袁周慮》,拓展話題的廣度和深度。

  科大化學與材料學院的江俊教授近期就材料科學做了一期對談。他認為由于袁嵐峰具備深厚的科學理論基礎,所以提問引導非常專業,而當自己講得過于艱深時,又能及時為觀眾作通俗解讀,這是一般訪談主持人不具備的優勢。

  如何讓更多的中國科學家參與到科普中來?袁嵐峰認為最可行的辦法,就是引導各方面的資源向科普聚集,給從事科學傳播的科學家更多的實際利益,不能口惠而實不至。

  “這些利益可以由政府、企業或公眾來給予,形式可以是評審體係的變化、資金的支援等等,但最關鍵的是原則的確立。科學家對公眾進行科學傳播固然是一種公益活動,但是如果有回饋,大家參與的積極性肯定更高,才能夠形成正向的迴圈。”袁嵐峰説。

  在袁嵐峰看來,做科普很大程度上不是為了別人,而是滿足自己,實現了自我的社會價值。

  “科普本來就是科學家的工作之一,對我而言也是一種幸運。如果不是對科學的終極力量有信心,我也不會做這些。”袁嵐峰説。(記者楊丁淼、劉方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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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邱麗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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