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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在病房的護工:全年無休是常態 最怕雇主刁難
2018-08-16 08:00:53 來源: 工人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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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在病房的護工

  ● 透支:個中苦累鮮有人知 ● 委屈:最怕雇主刁難誤解

  ● 轉行:年流失率曾達300% ● 遊離:規范化道路還很長

資料圖:護工精心照料住院病患。 中新社記者 劉冉陽 攝

  這是一份全天24小時待命、沒有休息日的工作;他們成天忙碌于醫院、敬老院等地方;他們沒有無影燈下的起死回生術,也不懂“望聞問切”中的玄機;他們不是正式職工,卻又是醫院的一個重要群體;他們常常被人忽視,病人家屬卻又離不開他們;他們陪護在病床前,給予病人連子女都難隨時付出的關愛……日前,《工人日報》記者走近護工群體,探訪他們的工作和生活狀態。

  全年無休是工作常態

  淩晨1點多,福建醫大附一醫院住院部胃腸二區的走廊內空無一人,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病房中,呼吸聲此起彼伏。

  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傳來,守在重症監護病房內的護工韓國生在半夢半醒中聽見後,迅速來到病人身邊,熟練地翻身、扣背、祛痰……一套嫺熟的動作下來,病人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

  這一周,韓國生值夜班,要從晚7點一直工作到次日上午7點。這樣的日子,他已經堅持了6年多。2013年,從老家江蘇淮安來到福州後,韓國生每天的生活就變成三點一線:病房、醫院食堂和租在醫院附近的“家”。除了春節回趟老家,全年無休是他工作的常態。他每天在醫院裏做的事情就是給病人喂飯、洗漱、擦澡、拍背、處理大小便等。

  每周三、周五是這個病區的開刀日,也是韓國生等護工們最忙的時間。他們要推送需要開刀的病人到手術室,幫助病情相對穩定的病人遷床,把剛動完手術回來的病人送到重症監護病房觀察。每逢這個時候,當班的護工們一刻不得閒,不停地在病房外幾十米長的走廊中來回穿梭。這樣的一個白班下來,每天手機上的計步都要超過3萬步。“好在負責這層病區的8個護工都是淮安老鄉,能相互照應、幫襯。”

  今年49歲的趙玉梅來自四川廣元,在福建省立醫院當護工已5年多。每天上午8點到9點是醫院的查房時間,趙玉梅必須要守在病人身邊,向醫生匯報病人的情況。查房結束後,病人開始挂點滴,趙玉梅一直陪在床邊,不時仰頭看看輸液袋的余量,以便及時按鈴提醒護士。每過兩個小時,她還要按照護理褥瘡的要求,為病人翻身。

  腦梗、氣切、偏癱的臥床病人,是趙玉梅主要的陪護對象,其中最費精力的當屬腦神經受創的病人。胃管、尿管、引流管、氧氣管、輸液管……深夜裏,為了防止躁動難受的病人不自覺拔管,趙玉梅只能目不轉睛地守護在旁。“他們控制不了自己,我只能整晚不睡,扶著病人的手。”雖有好心的家屬常在上半夜替換她照看,但趙玉梅的眼中仍布滿了血絲,“就盼著能瞇一小會兒,哪怕三五分鐘都行。”

  趙玉梅睡覺的地方是由兩個凳子和一塊半米寬左右的木板搭成的,晚上搭在病房裏,白天收起來搬到儲物間。“在木板上面放床被子,一邊墊著,一邊蓋在身上,就不會覺得冷了。我今年從老家帶了一個熟人過來,她跟著我做了不到5天,覺得又臟又累太辛苦,就走了。”

  最怕雇主故意刁難

  早在1998年,來自三明建寧的劉秀升就入了護工這行。在泉州鯉城區的福建醫大附二醫院裏,她做護工已經7年多時間,但每當有人問起自己的工作,她總是含糊回答説,“在外做點小生意”。劉秀升並不想故意撒謊,只是身邊不少人對護工指指點點,讓她很難堪。

  説起自己的經歷,劉秀升苦笑:“我的大兒子在讀大學,女兒在讀高中,孩子們上學、吃飯、穿衣都需要花錢,家裏還有80多歲的婆婆要供養,老公在外打工掙錢也只能維持一部分家用,其他方面就得靠我了……”

  林文虎、林金雲夫妻十幾年來都以做護工為生。“我們做這份工作不怕苦,不怕累,就怕雇主故意刁難。吃個飯被抱怨時間太長,接個電話被抱怨耽誤了病人康復,晚上趁病人睡著打個盹兒,又被家屬抱怨不顧病人死活。”諸如此類怨言,起初讓林金雲心裏很難受,為此還悄悄哭過,雖然一直在自我解壓,但這些年她心裏從未輕松過。

  “護工畢竟是服務行業嘛,講的是態度和品質,病人和家屬撒撒氣心裏舒服了,我們才好接著做事。”林文虎經常這般勸慰愛人和身邊的同行。

  有人堅守有人轉行

  在護工這個行當,有人選擇堅守,也有人決定轉行,楊秀琴屬于後者。

  在福州鼓樓區西洪小區一幢老式樓房底樓的中介公司裏,楊秀琴坐在一個七八平方米小房間的角落裏,靜靜地等待著面試。

  這是一家開了3年多的家政中介,除了日常家政業務之外,也向附近的幾家醫院輸送護工。不過,楊秀琴這一次來,應聘的崗位不是護工,而是保姆。7年前,她從四川來榕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護工,“那幾年,天天住醫院,好幾家醫院都呆過。”

  前年,還在福州總醫院做護工的楊秀琴照顧過一位老人,“因為照顧的時間長了,和她熟了,和她家裏人也熟了,老人出院了,讓我跟過去接著照料”。這一照料就是一年多。

  等再次回到醫院時,楊秀琴對護工這份活已有些不習慣了。“很累,幾乎是24小時待命。之前還想過當月嫂呢,但已經48歲了,年紀不允許啊。”

  如今選擇當保姆,也是無奈之舉,因為楊秀琴明白,一旦脫離醫院和病床,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愁訂單,取而代之的是每一次接活都必須自謀出路。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轉行了。

  陳東屏是福建康盟護理服務有限公司的執行董事,每當聽到病患家屬抱怨醫院優質護工服務緊缺時,他都很無奈:“有經驗、專業強、服務好的護工都很搶手而且數量有限,難以滿足日益增長的高品質照護需求。”

  據陳東屏介紹,3年前他曾做過一次調研,發現護工行業最大的問題其實不是供給失衡,而是供給匹配問題。由于照護模式的不同及照護匹配的不精準,導致護工時常接不到訂單,或是服務過程退單,嚴重影響護工的工作穩定性及客戶對照護服務的認可度。讓很多護工對這個行業失去信心,因此護工年流失率曾高達300%。

  行業準入制度亟待建立

  “來到福州這家醫院做護工已經5年多了,端水送飯、按摩翻身、夜裏陪護,什麼活都能幹,目前24小時陪護的價格基本上是250元,扣除吃住,一個月能掙4000多元錢。”今年45歲的徐德貴説,像他這樣的護工在這個科室裏有八九個。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些護工根本不是經過專業培訓、持證上崗的專業護工,也沒有護理資格證和健康證,只是通過長時間摸索自行掌握了一些簡單的護理技術,接活基本上靠臉熟和相互介紹。

  由于沒有相應的制度規范,這些“黑護工”素質參差不齊。“有些護工經常搶地盤、搶客戶,影響醫院正常秩序。另外,他們在照顧病人方面沒有規矩,有時不服從醫院的管理,還發生過偷盜患者財物的現象。”福建醫大附一醫院護理部負責人介紹,盡管醫院內有正規的護工服務中心,但有些家屬為了貪便宜還是會到外面找,一旦發生糾紛後,這些護工往往一走了之,病人的權益自然得不到保障。

  而病人家屬對于找護工也很犯難:“管理混亂,價質不符,工資由他們定,沒個標準!”在福州市區不少醫院,現行的護工服務價格處于一種無序競爭的狀態,目前一般為200元~250元/天,看護重病患者要300元/天,遇到節假日還會加價。護工工資收入的高低不受醫院制約、不受政府衛生部門和物價部門的掌控,完全由“市場”決定。

  “因為‘重醫療,輕康復’的觀念根深蒂固,護工提供的是勞務服務而非醫療服務,所以從業人群仍然集中在外來務工人員、下崗未就業人員中。”陳東屏認為,造成護工市場混亂的關鍵原因就是這一行的準入制度沒有完全建立。目前,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分類大典》中,護理行業只有“護士”和“護理員”,有國家規定的考核標準和評級制度,但是以護工群體目前的素質,根本不可能達到護理員的標準,業內人士稱他們為極度市場需求下的“過渡”産物。

  2014年以來,康盟護理公司進駐一些三甲醫院的過程並不順利,來自不同公司的“團夥”都怕他們進來搶飯碗。對于“黑護工”,陳東屏常用的做法是疏大于堵,“讓他們擁有正式的身份,才會讓護工有家的感覺,對醫院、家屬、護工都是好事”。

  不過,即使像康盟這樣正規的護理公司,在發展上同樣也面臨著種種掣肘:門檻低、流動大、護工不願繳納社保,導致公司無法與護工們簽訂正式的勞動合同。“只能簽訂居間服務協議,為他們購買家政綜合險、人身意外險、雇主責任險等商業保險,建議他們參加當地的新農合,盡可能多方保障他們的權益。”談起今後打算,陳東屏毫不猶豫地説,“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急盼有關部門制定護工行業管理方法,細分行業標準。我最希望看到的是這群默默付出的人,能得到社會公眾的認可和尊重。”(文中護工姓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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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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