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朵花開需要很多耐心和微笑
來源: 新華網 2017-01-18

(本文摘自《等一朵花開》,林帝浣著,北京聯合出版社)

  【故鄉的黃花魚】

  南海邊的鄉下,盛産海鮮。

  從小家裏窮,生活艱難,經常吃不上飯,只能用海鮮和紅薯將就著充饑。這黃花魚,就是常見海産的一種,身材秀美,腹部金黃,看起來就十分誘人。少油慢火略微煎一下,再用些水煨一會兒,下點兒豆醬和蒜苗,吃起來的鮮味有如奶油。汁也是金黃色的,十分鮮美。肉嫩皮香,可以連骨頭都不放過。吃到最後,還能在魚頭裏吃出一塊光滑堅硬的小石頭,所以在鄉下黃花魚也叫“石頭魚”。在海魚裏面,要論肉嫩湯濃,沒有比黃花魚更妙的了。

  現在也有許多人工養殖的,味道淡薄肉質稀軟,遠遠吃不出野生那種海浪聲聲的浪漫氣息。其實一條黃花魚裏,最美味的還是被煎得微黃的薄薄的那層魚皮,入口似乎快要融化,讓萬千味蕾突然開啟最細微的敏銳,那種滿足感難以形容。

  【春筍與鹹肉的驚艷邂逅】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這同樣是鹹肉和春筍的緣分。

  過年時殺了家裏養的豬,最好的那幾刀五花肉沒舍得吃,挂在屋檐下。天氣晴暖的時候拿出來曬曬,夕陽黃昏時再收回去,如此漫長的一年半載,一塊好鹹肉終于功德圓滿地完成了。

  然而一夜春風來,屋後的筍子,一宿便躥出半米,如青春期的青澀瘋狂。

  于是鮮脆清甜的春筍,厚腴綿長的鹹肉,小火慢燉,水乳交融,宛如熱烈瘋狂的忘年戀,成就一鍋濃鬱沁香的腌篤鮮,宛如舌尖上刮過的陣陣春風。

  最好的重逢,是你剛長成,我還沒老。在沸騰的塵世中,我們偶然相遇,宛如前生屋檐下歸來的燕子,和雨後竹林深處的清風。

  【桑葚】

  小時候有段時間沉迷于園藝,整天研究各種播種、扦插、嫁接技術,連促進染色體增倍的秋水仙鹼都研究上了,好在後來迷途知返,不然大家現在看到的就是園藝師小林。

  那時後院裏,有一棵桑樹,一直被我當作扦插嫁接的實驗品,把整個院子插得長滿了小桑樹,所以對這種中國最傳統的植物,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初夏時節,桑樹就會挂滿紅得發黑的桑葚果。每次吃桑葚,都是開始很快樂,最後很痛苦,不光把牙齒染得紅黑,吃完後牙齒會徹底酸倒,吃塊豆腐都會牙疼,好痛苦。

  【桃】

  説起桃花,現在大家想到的多數是桃花運。但在中國古代,桃花一直具有吉祥如意和辟邪正氣的象徵意義,魏晉以前,桃花可以算中國的國花,受到最廣泛的熱愛。

  隋唐以後,最受歡迎的花才慢慢成了牡丹和近世的梅蘭。桃花因為開得絢麗熱烈,漸帶輕佻妖艷之意,成為男女之事的寓稱,但其中的多福多壽寓意倒是未變,北方給老人祝壽,碩大的壽桃面點,總要擺在宴席上最重要的位置。

  大理有一種土産的酒,叫桃花釀,以野生桃花瓣、青稞酒、蜂蜜和冰糖釀之,在大理古城酒肆旅店到處擺賣,深受文藝男女青年的喜愛。喝起來微酸帶甜,不太有酒味,但相當上頭,倒是跟大理這座城市的氣質甚為相搭。

  三月,桃花開時,正值鱖魚肥美。

  經過漫長冬季的蟄伏,開春氣溫回升,水族們攝食旺盛,又到了繁殖的季節,正是體碩膘肥之時。

  因為有了詩,桃花季的鱖魚當然更為著名。鱖魚性情兇猛,肉質爽脆鮮嫩無骨刺,最常見的做法是清蒸。由于肉比較緊致結實,淮揚菜裏顯刀工的“松鼠魚”,常用的也是鱖魚,此外紅燒、水煮也相當不錯。

  當然最奇葩的吃法是徽州的臭鱖魚。去徽州時幾乎是每頓必點,但臭鱖魚也有很多不同風格的臭法,每家做起來口味都不一樣,上佳的是聞起來氣味濃烈,吃起來肉質鮮嫩而濃香,毫無臭味的為上品。

  【宋詞】

  小時候很喜歡宋詞,在中學期間,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把圖書館裏的《全宋詞》全借回來,一口氣看完。

  雖然是囫圇吞棗,寫作文時也隱約有了些婉約派的意思。

  一去好多年,什麼唐詩宋詞,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只是偶爾刷一些資深文藝青年的朋友圈,還能看到冒出一兩句熟悉的,心裏會一跳。

  中文的魔力,被推到極致的,也只有這些殘碎的句子了。

  中國的文化深處,不在那些華麗的符號、精美的手作,卻在幾個簡單中文字的排列組合,讓我們瞬間被擊中,內心為之一震。

  緬懷曾讀過的宋詞,也不過是在緬懷那些曾附麗在長短句裏的幻夢和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如夢令】

  雖然喜愛宋詞,但能全背下來的,大概也沒幾首。

  一首好詞,能被記住的,大概也就是那麼幾句,用今天的流行語來説叫“金句”。這些可以用來洗腦的金句,也就構成了所謂的文化功底。

  宋詞有長有短,尤其南宋以後,像周邦彥、姜夔那些,簡直是在寫一篇抒情散文,大概是當時酒席比較漫長的緣故,伴奏歌曲也被編得越來越長,而且還很喜歡引用典故,不是低學歷人能聽懂的。

  當場聽不懂的,也不能像今天能立刻悄悄上網搜一下,即刻露出馬腳,下次也就不會再被邀請來喝酒了。

  臨時考試是很痛苦的,所以我們最後還是會喜歡那些短的、像説話一樣的詞。

  這種短詞通常被叫作小令,小令裏我最喜歡的名字是“如夢令”。如夢令很短,只有三十多個字,而其中相信大部分人都能背出來的就是李清照這首《常記溪亭日暮》。

  喝醉了酒划船,撞到荷塘裏,把裏面的鳥都嚇跑了。這麼簡單的一首敘事詞,卻會被這麼多人記得,當然不是因為它的內容,而是因為如夢令裏三十三個字所形成的朗誦節奏,就像洗腦神曲一樣,讀過就不會輕易忘掉。

  “如夢令”這個題目當然也加分不少,喝醉了就做夢,本也是常事,但鷗鷺像夢境一樣被驚飛了,是一件多麼美好憂傷的事,這首小令也就由此境界高了起來。

  説起李清照,也是挺慘的事。本是個白富美,嫁與高富帥老公,兩人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誰知道碰到打仗,老公去世了,她逃難到南方,又被騙財騙色,下半輩子孤苦伶仃,老無所依。然而卻能寫一手好詞。

  回看宋詞的歷史,是很符合“詩窮而後工”這句話的。大概能寫得好的,普遍都是之前很富後來很窮的,比如國滅投降後被關起來的南唐後主李煜,被一路踢踢踢踢到海南去摘椰子的蘇東坡,空有一身好武功卻去種樹的辛棄疾,都不是太得意的人。就連大才子宋徽宗趙佶,唯一被選入《宋詞三百首》的,還是被金兵抓住押到北方泥井關押的路上,看見驛館的杏花開了寫的,“和夢也新來不做”,真是悲涼至極。

  大概是一直比較富的那些人,雖然有才華,但都忙著趕飯局喝花酒納小妾去了吧,有空歸有空,卻再難感人了。

  當然,窮也未必能寫出好詞,窮有時就只是窮,別想多了。

  誤入藕花深處,李清照這首《如夢令》,寫得很歡樂,其實已經是老去時,在回想當年的美麗往事了,那個場景常常被記得,那場醉酒也很美好,然而回憶起來,卻帶著無限的傷感。

  唯有傷感,才是可以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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