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低空經濟發展走在前列的城市之一，深圳的低空基礎設施建設正在逐漸從較為散亂的企業自建自設標準逐步向龍頭企業參與、政府統一標準過渡，或可成為可供借鑒的“深圳方案”

  文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 毛思倩

  打造低空經濟，通常是指在距離地面垂直高度1000米以內的空域裏通過飛行活動創造經濟價值和社會效益。在這個空中交通系統裏，“路”規劃得合不合理、修得好不好是低空經濟安全發展和擴大規模的前提。

  在國家發展改革委近年發文向全國推廣的“深圳經驗”裏，低空經濟赫然在目。依託科技進步的驅動、無人機産業的支撐，以及政府一系列政策的推動，深圳在低空經濟發展中展現出了其獨特的優勢和活力。

  在這裡探訪低空經濟産業，基礎設施建設成為了被反復提及的詞。在業內人士看來，中國在發展低空經濟這條路上，已經觸及很多全新的領域，走着他人沒有走過的路。

  作為低空經濟發展走在前列的城市之一，深圳的低空基礎設施建設正在逐漸從較為散亂的企業自建自設標準逐步向龍頭企業參與、政府統一標準過渡，或可成為可供借鑒的“深圳方案”。

用於運輸血液及血液製品的無人機在深圳市血液中心起飛（2024 年 1 月 19 日攝）毛思倩攝 / 本刊

  企業前探織起低空物流網

  “不出深圳就能造出一架完整的無人機。”前幾年，這句話毫無疑問是深圳製造的驕傲，但很少有人想到，這座原來只是專注無人機製造銷售的城市，數年間已轉變成無人機、直升機隨處可見的“天空之城”了。

  飛行任務陡增，讓低空基礎設施建設勢在必行。在建設初期，深圳面向市場需要，依託無人機企業自行探索建立相關設施應用。

  “以前都是在人煙稀少的地方飛，現在要在中國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起飛，這是個很大的挑戰。”豐翼科技品牌總監鄒鵬回憶説。豐翼科技是順豐集團旗下的無人機物流公司，2021年深圳一家醫院聯絡上豐翼科技，希望能夠利用豐翼在四川、浙江等地運松茸、運海鮮的經驗，幫醫院運輸檢測樣本。

  抓住機會，豐翼科技迅速組建團隊，在深圳勘測航路、設計起降點和備降點、搭建城市複雜環境的通信網絡、申請空域和航線……不久後，這條低空醫療無人機航線正式啟用，只需地面交通不到一半的時間，檢測樣本就能從各個分院運回總院檢測中心。

  以此為起點，豐翼科技逐步探索，用一架架無人機，編織着一張覆蓋深圳的空中物流網絡。

  深圳市交通運輸局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上半年，深圳已累計開通無人機航線超過205條，建設無人機起降點126個，2023年至今，完成載貨無人機飛行超86.5萬架次，其中一大半飛行量來自豐翼科技搭建的低空物流網絡。

  走進深圳前海的豐翼科技總部，《瞭望》新聞周刊記者看到，在企業自主研發的無人機運控&&大屏上，不僅實時更新每架無人機的飛行架次、航程和飛行時長，還能夠實時監測到每架無人機的飛行經緯度坐標、高度和軌跡。

  包括這套運行管理系統在內，豐翼科技自研自建了通信網絡、氣象設施等一系列低空基礎設施。

  隨着低空經濟的逐步壯大，低空物流場景不斷擴展，單獨依靠企業自建的模式遇到瓶頸，深圳探索政府+企業的基礎設施建設模式逐步推進。

  深圳市發改委的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6月，深圳已建成低空起降點249個，覆蓋載客運輸、物流運輸、社區配送及公共治理服務四大領域。

  按計劃，深圳將建立“市場主導、政府支持”的低空基礎設施多元化投資機制，加快編制《深圳市低空航空器起降設施布局規劃》、修改《深圳市城市規劃標準與準則》，增設低空起降設施建設用地分類，充分利用廣場、公園等公共空間，研究完善國有建設用地短期租賃及臨時用地管理機制，在2025年底將起降點增加至1000個以上。

  “豐翼計劃建設基於無人機的城市‘區域級物流樞紐+社區級網格點+終端’三級低空經濟網絡。”鄒鵬説，“核心區域建設2到3個無人機樞紐，集成商品和貨物集散，滿足無人機等自動化設備調控、接駁，全市再佈置更多網格點，實現1小時覆蓋區域+3小時覆蓋全市的低空網絡，相當於在城市上空織一張網，實現快件快速中轉，為人們提供更高時效、更優質的物流服務。”

  政企攜手共鋪低空通勤路

  6月底，全國首個空鐵聯運項目在深圳北站開航，項目打造了“直升機+高鐵+地鐵”的新型出行方式，旅客可以實現鐵路樞紐與空中交通的直接換乘。

  深圳市交通運輸局數據顯示，2023年深圳直升機飛行量達2.3萬架次，飛行規模全國領先。

  相較於無人的低空物流，無論是傳統通航的直升機，還是新晉的明星航空器eVTOL（電動垂直起降航空器），有人乘坐的“低空通勤”場景在安全性、使用面積、資源調配能力等方面都對基礎設施提出了更高要求。

  打造空鐵聯運項目的東部通航目前是中國低空通勤的頭部企業之一。據東部通航董事長趙麒介紹，針對低空的網絡能力建設，東部通航以深圳為中心，已在大灣區建成超過100個低空基礎設施，並持續擴大、加密布點網絡。

  “我們機場設施分成三種類型，第一種是屬於是母港級，具備直升機停靠維修保養功能；第二種是空港級，有一定的保障能力，但是直升機執行完任務以後需要回到母港去；第三種則是分佈在大灣區像是樓頂、醫院、急救中心、會議中心旁邊的空曠地帶的起降場。”趙麒説。

  2023年12月，億航智能EH216-S獲得全球首張無人駕駛載人航空器生産許可證，正式開啟商業化交付。面對eVTOL將帶來的中短途出行應用需要，深圳政企聯動，提前布局相關配套設施。

  2023年12月底，深圳寶安區城市空中交通運營示範中心正式啟用，示範中心由寶安交通集團下屬明瀾低空公司投資建設，用地面積4571.7平方米，包括起降坪、機庫、指揮調度中心、候機區、游客服務中心以及其他配套設施。

  “eVTOL是新事物，打造一個eVTOL的運營中心更是沒有任何標準和體系可以參考，於是我們與eVTOL研發製造企業億航智能合作，從企業的角度來給我們提供參考，選擇在一個旅游資源豐富、經濟活躍的區域打造這樣一個以文旅為主，未來可以覆蓋城市短途通勤的運營中心。”明瀾低空公司相關負責人説。

  記者了解到，作為全國首個標準化建設的城市空中交通運營示範中心，該中心將打造成集低空觀光、科技體驗、科普教育、公益宣傳等功能為一體的綜合體。在此基礎上，寶安區還在探索制定eVTOL起降點布局規劃方案，研究編制低空融合飛行等系列標準、規範和指南，示範建設大鏟灣碼頭等eVTOL起降點，推動燕羅街道無人機系統應用測試基地建設，構建層次合理、客貨兼備、便捷高效的低空基礎設施體系。

  趙麒説，東部通航已經做好了eVTOL商業運營的準備，開發了低空飛行線上服務&&——“空中的士”小程序，乘客可以實現一鍵式打“飛的”。規模化運營後，未來，城市空中交通的價格將會顯著下降，起降點也會遍佈整個城市，最終形成一個平價便利的低空出行體系。

  政府主導打造“數字基座”

  業內人士認為，由於缺乏統一標準，當前低空基礎設施主要依託企業、機構各自建設，無人機、eVTOL企業自行掌握自家航空器的位置、狀態、速度等信息形成數據壁壘，可能對未來大規模低空飛行管理形成阻礙。

  粵港澳大灣區數字經濟研究院2022年發布的《低空經濟發展白皮書——深圳方案》中也提到，通信設施、導航設施、監視設施、起降設施、能源供給設施等資源因缺乏共享、共用、共管、共控機制，更是造成管理混亂、資源浪費、重復建設等問題，為低空飛行帶來極大的安全隱患。

  深圳市交通運輸局低空專班相關負責人介紹，深圳在最初探索發展低空産業時便發現，未來具有“異構、高密度、高頻次、高複雜性”特點的大容量融合低空活動，將是對城市管理的巨大挑戰，需要建立適應未來密集航線和複雜業態需求的安全管理體系，為深圳的低空“高飛”築起堅固的“數字基座”。

  在深圳南山區後海智慧城市運營中心的互動顯示屏上，實時顯示着南山區低空經濟運行試驗區啟動區內的無人機飛行活動情況，巡檢無人機從運營中心二樓的機巢飛出後，巡邏軌跡、勸阻行為等一舉一動都可以在顯示屏上一覽無余。

  南山區發展和改革局相關負責人介紹，為實現低空飛行活動“看得見、判得準、助干預、促發展”，南山以深圳市的智能融合低空系統為依託，正積極推進低空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市區聯動構建低空管理服務系統，系統聚焦城市場景低空運行，構築飛行監管、飛行服務、産業經濟等場景應用，支撐低空全生命周期運營管理。

  為保障試驗區低空安全融合飛行，低空管理服務系統採用了真實、高精度、三維立體城市CIM底座，涵蓋城市建築、交通路網、城市規劃等影響低空飛行的城市要素；試驗區將建設多種感知設備，對區域內飛行活動進行實時感知，構建新型區域低空感知網；基於系統數據底座，接入空域態勢感知數據、運營企業實時飛行數據、智能化起降設施運行等多維數據，通過大數據融合計算，為空域規劃、容量管控、飛行安全提供支撐。

  7月4日，在廣東省低空經濟高質量發展大會上，深圳提出積極爭創國家低空經濟産業綜合示範區和城市空中交通國家級試點的目標。其中，關鍵任務包括開展深圳全市“設施網”“空聯網”“航路網”“服務網”四張網建設以及推進四張網的核心——智能融合低空系統（SILAS）的建設。

  據悉，SILAS由深圳市重點部署和投資建設，由粵港澳大灣區數字經濟研究院自主研發，目前正在龍崗低空智能融合測試基地試點應用。該系統的先鋒版於8月初發布，是針對當前低空經濟發展中亟須解決的痛點問題，先行發布的系統功能子集。

  按照計劃，這一操作系統將成為深圳低空的“大腦”，負責統籌、協調、管理、分配低空的空間時間，支撐、管理、服務各類低空飛行活動，保障低空經濟安全、高效、高質量發展。

  粵港澳大灣區數字經濟研究院低空經濟分院執行院長李世鵬&&，該院同時還在推進OpenSILAS計劃，計劃把多個城市、企業和機構聯合在一起，共同打造系統標準。

  “開源不是目的，開源是一個手段。我們希望通過OpenSILAS這個開源系統，真正形成低空智能融合系統的標準、規範和接口，企業和機構可以在標準的框架下去進行研發，各地也可以因地制宜地根據自身情況做一些小的改動，為全國發展低空經濟提供‘深圳方案’。”李世鵬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