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南京市秦淮區夫子廟街道堆草巷25號裏,梧翊凰南京絨花工作室開業,工作室負責人、70歲的省工藝美術大師、省非物質文化遺産“絨花製作技藝”代表性傳承人趙樹憲笑迎來客。

  記者走進工作室,迎面而來的是形態各異、玲瓏精緻的絨花。“草綠蜻蜓”翩躚起舞,“枇杷山鳥”中“肥啾”與黃果相映成趣,“九尾狐”飄逸靈動……前來參觀的人們不禁讚嘆,真是“永不凋零的美”!

  “賣得最好的‘福壽三多’也是被模仿最嚴重的。”趙樹憲輕輕拿起一朵絨花,緋紅與靛藍交織的色彩甚是好看。

  傳統的絨花不是花朵,而是包含各種各樣寓意的圖案,比如“福在眼前”“萬事如意”“鯉魚跳龍門”等。2008年起,趙樹憲在南京市民俗博物館做絨花,打定主意把絨花做出花朵形。他大膽改革,把以往大紅大綠的絨花,做得艷麗又清雅。不過第一年,他只賣得了2000多元。

  一部國産古裝劇的熱播,讓劇中趙樹憲做的絨花造型很快“火”起來,到他這裡購買絨花的人絡繹不絕。一些人瞄準商機,做起了絨花生意。“一開始,我也沒在意,認為能使這麼多人喜歡絨花也是傳承工作的一部分。”令趙樹憲沒想到的是,他的作品遭遇大面積抄襲,一些人打着傳承非遺的旗號,到處布點低價銷售。

  趙樹憲告訴記者,在2021年底的西塘漢服文化周上,從産品設計到包裝、宣傳、字體,一個打對&的商家銷售産品與趙樹憲的作品高度相似,而且在網上售賣火熱。趙樹憲決定拿起法律武器維權,“我在活動現場&&律師,再不維權真晚了。”

  江蘇焯燃律師事務所律師胡銘接到趙樹憲的電話後,立即指導他現場取證。“由於之前沒有對被侵權絨花的創作完成時間及狀態進行證據固定,加上又未對其及時進行美術作品登記,趙樹憲的自證遭遇前所未有的難度。”為了證明作者身份和對方的侵權行為,胡銘指導趙樹憲迅速收集涉及售賣侵權絨花商鋪的視頻材料,以及有關趙樹憲作品的媒體報道,為之前的作品申請著作權登記。

  證據一齊,趙樹憲很快向南京江北新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工藝都是相通的,問題出在設計上。”胡銘告訴記者,“福壽三多”有“佛手、壽桃、石榴”等元素,寓意“福多、壽多、子孫多”,被告的絨花從各種元素的相對大小、相對位置、排列布局、整體形態、視覺效果、色彩處理等方面來看,與趙老師作品存在實質性相似。

  每一次開庭,趙樹憲堅持到場參加庭審。他漸漸懂得,傳承非遺不能再“自顧自地美麗”,也要學會用法律武器保護版權。最終,法院審理認為,被告銷售的絨花製品與原告作品實質性相似,未經原告授權,擅自使用其作品,侵害了原告的複製權等著作權,判決被告承擔停止侵害、賠償損失等民事責任。法院宣判後,趙樹憲舒了一口氣。

  案子贏了,但侵權沒有停止。前案的被告公司對“福壽三多”顏色、細節調整後,再次在市面上銷售。去年,趙樹憲忍無可忍,帶着美術作品登記證書再次訴至南京市秦淮區人民法院。經過一輪輪細緻比對,法院認定被告公司侵權,考慮到被告公司是第二次侵權,主觀惡意明顯,這次判決大幅提高賠償額度,被告公司承擔停止侵權、賠償12萬元等法律責任。

  接連兩次維權,趙樹憲坦言“確實疲憊”。絨花模仿的門檻不高,冒名頂替、抄襲模仿等現象一直存在,在法律手段強有力震懾下,惡意抄襲模仿的情況少了許多。這兩年,趙樹憲對版權有了更清晰的認知,他為每件絨花作品都申請著作權登記,胡銘也成了他的法律顧問,幫他審核合同、識別陷阱。“期待有關部門對非遺領域的侵權行為開展全鏈條打擊,讓手藝人安心‘守藝’。”趙樹憲説。

  “最好的保護就是預防。”胡銘告訴記者,不少非遺傳承人知識産權權益保護方面的法律意識淡薄,自己設計、創作的美術作品從未進行作品著作權登記,導致維權時證據資料匱乏,甚至無法公證取證。我國關於作品登記遵循自願原則,他建議作者在作品創作完成後盡快進行登記,並完整保留作品創作底稿、創作完成時間、首次發表的方式時間等材料,為今後打擊侵權行為做好準備。

  前路未知,步履不停。70歲的趙樹憲沒打算停下來,他想讓非遺技藝更好地傳承下去。他告訴記者,5年前,他期待絨花能品牌化、産業化,“以産養遺”。現在,他更希望絨花走出國門、走向世界。“走好這一步,更離不開專業的團隊、專業的律師。”趙樹憲説。

  “保護知識産權就是保護創新。”南京市秦淮區司法局局長張源告訴記者,秦淮區強化非遺司法保護,成立相關知識産權專家諮詢委員會和司法保護工作站,培養功能性“非遺法律明白人”,開展非遺法治宣傳活動,力求從源頭上減少侵權案件,為非遺傳承提供有力法治保障。

  聯合調研組(倪方方 侍軍寧 李偉 邢媛媛)

  專家點評 >>>

  徐升權(南京理工大學知識産權學院副教授、江蘇省版權協會文教科研專委會副主任)

  知識産權保護具有較強的專業性,涉及法律、商業甚至是技術等多方面的知識。非遺傳承人在知識産權保護時通常會遇到無法準確判斷“能不能”和“怎麼辦”的問題。在司法行政部門和專業法律服務力量的幫助下,南京絨花非遺傳承人便捷獲取了知識産權法律知識,在第一時間準確判斷了能不能維權;及時獲得了知識産權法律服務,依法完成了證據收集和權利維護,解決了“怎麼辦”的問題。知識産權保護是非物質文化遺産系統性保護的重要組成部分,知識産權法律服務有助於知識産權保護普惠性目標的實現,為非物質文化遺産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