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西津渡,我國歷史最悠久、保存最完善的渡口歷史街區之一。步入這座始於三國時期的渡口,一面是“可看見”的歷史,一面是“返本開新”的當下:昭關石塔、英國領事館舊址、救生會舊址、觀音洞、待渡亭和成片的清末民初民宅,講述着古渡的紛紜過往;與之相輝映的,是西津渡作為國家級城市中央休閒區、省級夜間文旅消費集聚區的繁榮盛景——龍年新春,西津渡接待游客26萬人次;清明假期,這裡每天都會涌入三四萬人。
腳下,封印着千年路面遺跡和碼頭遺存的玻璃幕罩,成為“時空之門”的隱喻。古建築老街區如何打通歷史和當下,統籌保護傳承與活化利用?業內聞名的“西津模式”,是此次“文化中國行”鎮江段調研的重點。
今日西津生長的原點,在於獨特的津渡文化。六朝時期,西津渡就是南北江津的重要渡口;唐宋元明清時期,運河與長江之間的轉運,這裡是必經之路。“西津渡是千年交通通衢,也是戰略要津。”鎮江歷史文化名城研究會會員王禮剛告訴記者,六朝時期,長江鎮江段的江面寬約1.5公里,是扼守江南的天塹,“建鄴之有京口,猶洛陽之有孟津”,曹丕曾想揮師南下,最終只好“望江興嘆”。同樣,由於江面寬闊、渡江凶險,作為津渡文化核心內容的“救生文化”源遠流長、輝耀古今。北宋設立的鎮江金山等處救生船是中國最早的救生船,清代成立的京口救生會是世界上最早的水上民間救生組織;將江蘇救生經驗推廣到兩江、兩湖,並被乾隆皇帝納為“國策”後,中國因此建設起世界上最早的國家救生體系。
“江風白浪起,愁殺渡頭人”“金陵津渡小山樓,一宿行人自可愁”……這是西津渡光輝燦爛的詩詞文化。王禮剛感嘆,從這些詩詞裏,我們得以一窺長江的古老面孔,想象僅靠揚帆和揹縴獲得行船動能的艱難年代。
古建築老街區則是保存這些文明信息的物質載體。國家文物局古建築專家組原組長羅哲文稱西津渡為“中國古渡博物館”,為了守好這座“博物館”,西津渡的保護修復始終堅持嚴苛的“全時空保真”原則,求其真、存其真、保其真。
“2000年,國家文物局組織的西津渡保護修復工程啟動,作為全國重點文保單位的昭關石塔損毀嚴重,當時僅靠混凝土築成的架子勉強支撐。文保專家大修石塔落架,堅持原材料、原工藝、原形狀,石灰石都要找硬度相似的,就像織補衣服一樣精細。”鎮江市文保專家組成員王敏松回憶道。修復過程後來意外地變成了“尋寶”:塔心裏,兩片銅板線刻曼陀羅重見天日,一片刻着黃財神,一片刻着觀音像,成為西津渡宗教文化的又一見證,後被評定為國家一級文物。
如今,這座江南現存唯一的喇嘛塔式過街石塔就矗立在游覽西津渡的必經之路上,飽經滄桑,而又神采飛揚。在它旁邊,多年前幾乎成了“大雜院”的救生會舊址和觀音洞,如今變身中國鎮江救生博物館和觀音文化展示館。鎮江民間文化歷史博物館更是“好玩好看”,這裡收集了鎮江的非遺項目,如白蛇傳傳説、董永傳説、華山廟會、古琴藝術(梅庵琴派)、揚州評話、鎮江恒順香醋釀製技藝等,其中,圍繞白蛇傳傳説收集的各種改編作品佔滿一整間展廳。
文氣、俠氣和煙火氣,曼妙地交織於這片熙攘的街區,並且彼此成就。鋦瓷匠人、鑽研手作技藝的大學生,紛紛把小店開在這裡,在博物館之外,非遺找到了活態傳承的土壤。2021年,西津渡入選江蘇省首批“無限定空間非遺進景區”試點項目。“傳承與傳播同樣重要。”省級非遺(泥塑)太平泥叫叫代表性傳承人周寶康説。面對偶然踏入店內的游客,他也總是不厭其煩地介紹泥叫叫的歷史、演示製作過程,成功地收穫一波“新粉”。
眼下,國內所有的歷史文化街區都面臨着如何找到特色發展路徑的難題,而“開新”的前提在於“返本”。在鎮江市城市建設投資公司原董事長祝瑞洪看來,“西津模式”的第一要義就是“文史領航”:“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才能知道“怎麼辦”。
回看中國鎮江救生博物館,祝瑞洪多少有些遺憾,“當時佔有的史料不夠充分,導致所講述的救生故事也不夠生動。”後來歷經10年的資料蒐集,祝瑞洪寫出《中國古代長江救生源流考》,從歷史長河中發掘出許多動人的故事:康熙年間鎮江紳士蔣元鼐等十五善士發起的京口救生會,規定每救活一人,獎勵施救者一兩銀子;獲救者如沒有路費,則贈送盤纏助其返鄉。此後蔣氏救生傳承七代163年,1889年至1891年,僅京口救生會和焦山救生局就救活落水者2281人。那縱橫江流的一葉葉救生紅船,躍動着人性的耀眼光芒。
如今,“仁善義勇”的救生文化在實實在在的救生事業中承傳。“2019年,鎮江市公安局三山南山景區分局牽頭成立了金山湖義救聯盟,3年間拯救了50多人;去年11月30日,京口救生會正式復會。”祝瑞洪欣慰地對記者説。長江文化的時代價值,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在“西津模式”中實現,也照亮了“復興古渡”的深沉夢想。(馮圓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