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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不起故鄉情——談談新書《此情此景》中的鄉情寫作

2022年12月06日 14:56:20 來源: 新華網

    2021年12月由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新書《此情此景》,匯聚了自己從2000年-2021年所寫的主要散文隨筆,涉及到社會現象、江南美學、閱讀經濟、家庭故事、成長趣事、影劇評論以及音樂美術等方面的眾多內容。有對世事百態的追蹤關注,有對滄桑歲月的瞬間回眸,有對靈魂漣漪的迅速抓取,有對藝術感覺的一孔之見,有對生活趣味的不懈追求,更有對濃厚鄉愁的深情追憶。人在旅途,時光匆匆,若説情有所繫,有時只不過就是一份鄉情的溫暖和對家鄉的惦記!

    家鄉是自己曾經的生活版圖,是我出生的地方,上小學、中學的地方,也是戀愛、結婚和生女的地方。儘管家鄉如今已日新月異,但我們依舊能夠相逢如初。這裡有太多值得回憶的情景,有太多值得流連的情意,有太多值得描寫的情節,回眸時光,靜看歲月,波濤洶湧,浮想聯翩。山一程,水一程,風一城,雨一城,待到思力積久山花爛漫之時,胸中塊壘,一吐為快。那些過往的歲月所蘊含的溫暖、亮光、透徹和靈動,通過自然的書寫、歷史的回顧和鄉土的關懷變得林林總總、繁花似錦,最終凝成了一以貫之的鄉情寄託。

    努力寫出深入骨髓的鄉愁之美

    什麼是鄉愁,鄉愁就是自己曾經在家鄉生活期間留下的牢固印記。家鄉對於我們來説之所以重要,就是因為我們最初的記憶和成長都來自這裡,那些與生俱來的文化基因能夠融入到我們的血液、性格和脾氣中,也都是這個地方所賜。離開了家鄉以後,就像一首漸行漸遠的詩,往日的一切仿佛還在昨天,一轉身就是歲歲年年。時間回不去,童年回不去,青春回不去,曾經回不去,但記憶卻能回得去,追憶的時光機,可以讓我們感受曾經的美好。正如有人所説,“鄉愁是我們精神世界中,永遠都不能夠抹去的一塊暖色”。

    寫感恩。感恩改革開放的年代,恢復了高考制度,給許多莘莘學子,提供了走進大學校門的深造機會,我也有幸能在其中。1978年參加高考,當時有兩個願望:一是到南京讀書,因為許多親戚都在南京;二是最好能夠學中文,自己對中文比較感興趣。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在工作之餘,抓緊一切時間進行復習。有次輔導班突然停電,教室頓時一片漆黑,大家只好回家。同桌是一位比我大兩歲的師兄,他好像心有不甘,主動約我到校園大操場上去散步,利用這段時間,我們互相問答,補充歷史和地理的知識要點,為了難住對方,我們都使出渾身解數,專門提一些偏題、難題和怪題,這些也確實是我們必須掌握和鞏固的內容。我們走了一圈又一圈,不僅沒有耽誤時間,還找到了一條別人沒發現的新賽道。從此以後,如果再遇此情況,我們依然照此辦理。應該説,我們備考是充分的,但考試時也難免有缺憾。歷史考卷中的填充題“孟良崮”,我就沒答出來,事實上影片《南征北戰》描寫的就是孟良崮戰役,我不知看了多少遍,當時怎麼就沒有想起來呢?雖後悔不迭,卻永遠的記住了知識點。多年後,我還為此專門去了一趟了孟良崮。當年考試結果出來後,考分還算不錯,自己填報了理想的志願,最終如願以償地實現了目標,考入了南京師範學院中文系。

    寫感激。記得當年在初中的時候,班主任老師是朱衛國,他兼教我們班的語文,每兩周寫一篇作文,題目大概都是《記有意義的一天》《難以忘記的事》《我的同學》《家長的愛好》之類。記得有一回,他叫我們不要寫整篇文章,只寫開頭和結尾,當時我寫得挺帶勁,前有呼,後有應,更為的得意的是,結尾用省略號,希望産生很多聯想,有餘味無窮的感覺。儘管自己寫得酣暢淋漓,但不知老師是否認可,所以還是一直心懷忐忑,沒敢多往好處想,沒料到,交上去以後,還真的得到了朱老師的肯定,他在班上講評作文時大大地表揚了一番,自己對寫作的興趣,好像一下子就被他喚醒了。大概到了高一的時候,陳沐三老師教我們語文。當年恰逢學校組織創作比賽,自己寫了一個短篇小説,請陳老師指導,他看後對總體立意、結構布局以及語言提煉,提出了許多有針對性的意見。通過反復修改,不斷打磨,終於得到了陳老師的首肯,在這次比賽中也拔得了頭籌。小説還被作為範文放在了學校的櫥窗裏,供大家閱讀。到高二的時候,由季德貴老師教我們班語文。他兼任學校廣播站的編輯,經常鼓勵我寫通訊報道。有次給他投稿,大概是報道我們班有位同學在運動會比賽中受傷仍堅持跑完全程的事跡,其中引用了一句話“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是課本寫焦裕祿故事中的句子,我學着借用了,他認為借用得很好,畫龍點睛,恰到好處。

    寫感謝。當年有一篇論文寄給山東大學《文史哲》被留用,一年後編輯還是把稿子退給我了,主要原因是稿子太擠,實在難以安排,但他送給我一個筆記本,在扉頁上寫着“奮飛”二字,情感飽滿,遒勁有力,對我的鼓勵非常大,從此以後,我一直堅持不懈,屢退屢投。自從1986年在《天津社會科學》第一期上發表了處女作《論意境的美學特徵》以後,自己也好像開竅了一樣,明白了很多,逐漸把握了不同文體的寫作規律,寫作水平日漸提高,見報刊率也日益頻繁。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天津社會科學》《青海社會科學》《江蘇社會科學》《東吳學術》等發表了多篇文學論文,還在許多報刊上發表了許多散文和評論文章,從美學、文學、影視評論到江南文化,逐步延伸了自己的關注面,開闢了一些個人專欄,也獲得了一些獎項。回首這麼多年的寫作歷程,發覺自己最初萌發寫作興趣的種子,還是在家鄉時種下的,如果沒有這粒亮晶晶的種子,也就不會有日後的慢慢發芽、生長、開花和結果。一個轉身,光陰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人生便成了風景。人生確實有許多猝不及防的驚喜,但肯定都是事出有因。我試着把這些寫進文字裏,是想借此感謝那些一路走來給我很多幫助的人們!

    努力寫出呼之欲出的鄉景之美

    東坎是濱海縣的城關鎮,這裡的一街一道、一河一水、一草一木、一蟲一鳥、一星一月、一寒一暑、一時一俗、一絲一縷、一飲一啜、一來一去,都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鄉景之美。記得外婆家就住在前河邊,每每我會坐在大堤上,只看風景,無論東西,許多碎片化的記憶,飄落在漸漸褪去的時光裏。一舸來時,正春水尤香,好景未老,百花深處,明月作畫,微風動衣,飄飄欲仙,原來胸中廓然無物,因觸景生情,雲蒸霞蔚,煙雲秀色,幻化奇偉。有人説,美學不是學出來的,而是悟出來的,西方認為美是直覺,大概就是這個道理。“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看多了,見識多了,只要善於發現,勤於思考,敢於捕捉,鄉景之美就會即刻入眼,一秒入戲。

    對於縣城來説,響坎河是一條主要的水上通道,把縣城劃分為南北兩個部分:北面是老城,南面是新城。老城以老街為中心,主要是商業區和生活區,南面的新城以縣政府為中心,更多的是行政、文化、教育和交通等功能區。當年連接南北城區的,主要要靠三座橋,分別是新建橋、中市橋(又叫洋橋)和紅星橋(又叫西土橋),新建橋連接了東路的風景,中市橋連接了中路的風景,紅星橋則連接了西路的風景。目之所及皆回憶,心之嚮往皆過往。老街市井,聚攏起來是煙火;長橋短巷,攤開來就是人間。

    寫一條老街。現在的東坎老街都是水泥路了,當年路面是用磚頭鋪砌而成,簇擁着兩條青石板構成的中軸線一直蜿蜒而去,許多人、許多事、許多情、許多歲月都是從這條老街走出來的。如何能夠把這條老街的底蘊寫出來,當時很費躊躇,思考了很長時間,後來還是決定按照老街自身的邏輯進行分塊寫作。首先寫東街的繁華。東街就是從東街頭到漁市口。它是南北交通的要道,車來車往,川流不息,這一段商店比較多,有醫藥公司、大眾飯店、人民劇場、日雜果品公司、糖煙酒公司、蔬菜公司、向陽飯店、五金公司、百貨公司,還有郵局、新華書店、阜東浴室等。其次寫漁市口的通達。這是一個十字路口,也是東、西街的邊界線和分水嶺。從這個地方可以通達四面八方。我記得當年這個地方還有個南北貨商店,對我們特別有吸引力,對那裏的井崗齊、糖麻花、花生糖、炒米糖、棒棒糖和薄荷糖等,記憶猶新。再次寫西街的僻靜。漁市口以西的部分是西街,這一帶也有許多值得回憶的地方,比如老銀行、老文化館、東坎鎮醫院、西街楊井和孟家茶爐。當然對這些建築符號的有序展開,順理成章,但更重要的還是,要能夠寫出其中的故事,方有意思,才有韻味。原江蘇省作協副主席、著名作家褚福金先生,在給我寫序時,特地引用了文章的最後一段:“我曾經打破常規,利用晚上時間,從西街往東街走,逆向而行,如倒啖甘蔗,沒想到還真的漸入佳境。抬頭望見,一輪明月正挂在天空中,皎潔的月光照在長長的街道上,形成了一條意猶未盡的光帶,使人浮想聯翩。‘月是故鄉明’,這種美好的遇見就是永不褪色的印記。所以當我走到東坎老街的牌坊前,總會情不自禁,重拾舊夢,重溫舊情,歲月洶湧而至,往事並不如煙!”這篇文章最初是發在濱海的一個公眾號上,沒想到一天的閱讀量就成千上萬,還有許多動情的留言,看來是觸動了許多讀者心中柔軟的地方和我們共有的記憶。

    寫兩個車站。主要是大車站和小車站,當年小車站是大車站的補充,現在小車站也沒有了,而且大車站已經搬到人民北路589號去了。我們那個年代乘車主要是在大車站。車站不僅是迎來送往的集散地,也是情感表達的高潮區。車站的出口,等你回來,那是重逢的喜悅;入口,不想讓你走,那是離別的憂傷。“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這些句子的誕生,主要是因為古代交通和通訊的不發達,現在這種感覺確實有所淡化,雖已不是洪濤大浪,但依然還有靜水深流,每個人對“送君千里,終有一別”都心知肚明,“不等今日去,已盼春來歸”,是送行者的普遍心緒,只是大家的情感開始都潛伏着醞釀着積蓄着,不到最後離別的一刻,不會爆發。當年到南京讀書,來來回回地跑了若干趟,目睹過很多這樣的場景,也努力想把他們都寫出來。中央電視台科教(CCTV-10)《跟着書本去旅行》欄目,曾經做了一個節目叫《南京印象——背影》,由我擔任主講嘉賓,主要介紹朱自清先生與父親在浦口火車站分別的故事。在談到朱自清父親舔犢情深時,不禁想起當年春節過後每每返校的時候,都是自己的父親一大早推着車子頂着寒風送自己到車站的情景。我在回憶中,客觀地敘述了當時事實和具體細節,沒想到感染了當時在場的同學們,有位同學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淚。據説央視領導看了以後挺滿意,許多觀眾也認為這一段特別地真實感人。

    寫三個電影院。每一座東坎老電影院,都是一部記憶的放映機,不斷流動的影像和閃爍的畫面,不是歷史的浮光掠影,而是人生的刻骨銘心。第一個是西街電影院。它應該是東坎比較早的露天電影院,離我們家大概有二十分鐘的路程。因為小的時候經常到這兒看電影,所以印象比較深刻。這裡白天沒精打采,晚上卻精神抖擻,異常熱情地張開雙臂,迎接來自四面八方的觀眾。當時我們比較喜歡幹的一件事就是“拾大麥”,即等電影放到最後,放門了,我們再進去看,就像到麥田裏拾麥穗一樣,雖只能看到結尾的部分,但對這些影片情節我們非常熟悉,幾乎倒背如流,因此在心裏很快就會把它們剪輯起來,形成完整的鏈條,一點也不影響整體觀感。第二個是燈光球場電影院。燈光球場,顧名思義就是晚上可以在這裡打球的地方,因為到這裡來打球的人越來越少,後來就索性把它改造成了電影院。在這裡看電影有兩大好處:一是地方大了,比較寬敞,沒有那種寸步難行的逼仄感;二是不用帶凳子了,這裡有一排排的水泥長凳。在這裡放映過許多外國譯製片。第三個是師部禮堂。這裡放映的影片大都是軍事題材,而且戰爭片居多。

    努力寫出栩栩如生的鄉親之美

    鄉情的重點應該是鄉親。鄰里鄉親,早晚在街頭巷尾、橋上井邊相見,言談舉止 ,音容笑貌,閉眼塞耳也彼此了然,操着同樣口音、擁有同樣習慣、濡染同樣風俗,千絲萬縷都沾邊,大事小情都上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説的就是水土共融而化成的集體無意識,會不約而同地彰顯出鮮明的地域特點。重視教育,懂得尊重,非常熱心,很講感情。學習,工作,生活,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因為同鄉人,就是鄉親們。“這世界有那麼多人,多幸運,我有個我們”,因此寫出故鄉里的人性和人情,就要寫出有思想的靈魂和有情感的心跳,如聞其聲,如見其人,讓人們真切地感受到真摯,動情地感受到動人。

    寫一個人。《邰六爹》這篇文章在濱海的公眾號發出來以後,取得了比較強烈的反響。現在回到家鄉,有人就會這樣介紹我,説這是《邰六爹》的作者,好像這個身份在家鄉更易流通。説實話,我們這一代人真是伴隨着邰六爹的叫賣聲長大的(據説是當時東坎有“三大男高音”,除邰六爹以外,還有賣米麵餅的嚴五爹和喊“磨剪子”的王三爹)。一塊素雞,一把蠶豆,一聲叫賣,一位老人,居然能成了別樣鄉愁,自己也認為一定要把他寫好寫像寫活,醞釀再三,覺得應該抓住三點:一是外貌,“當年的邰六爹,年紀就比較大了,有50多歲,個子很高,顴骨突出,眼睛凹進去,有點老外摳眼的感覺,只是一雙老手、滿臉的皺紋和並不整潔的衣服,又把他打回到蘇北老頭的本色。不管在什麼季節,總喜歡帶個帽子,在沿口會露出裏面墊的白紙,據説是為了遮擋陽光,腳上一以貫之的是解放鞋,有時會看到鞋邦上溢滿了汗漬。他時常挎個籃子,裏面放兩個缽子,分別存放着要買的素雞和蠶豆,籃子上面蓋上一層布,大概是用來擋灰和保溫,他就是這樣一路走下去,吆喝了許多年……”。二是場景。想起邰六爹,他的精打細算也是出了名的。他每每走到哪兒,都會引得孩子們在後面追跑,齊整劃一地高喊:“邰六爹,賣蠶豆,一分錢,五六個……”三是細節。他賣蠶豆時非常摳,但有時也會很大方。有次放學回家,肚子餓得不行,自己身無分文,就向邰六爹賒賬,沒想到,他居然同意了。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他不乏情感,心中有光,也會不時照亮對方。

    還有一個人是郵遞員。當年經常給我們送報刊信件的,是一個個頭不太高的郵遞員,圓圓的臉蛋,充滿着稚氣,身體非常強壯,從他的衣服上就能看到塊塊肌肉擋不住的感覺。他每天都很準時,人也非常熱情,除了業務比較精湛以外,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一身的車技。那時候,我們還是小孩,對此非常羨慕和崇拜,他人雖不高,但上車的時候,卻從不經踏板上去,基本都是跑跳上去的,上車姿勢特別酷,騎車技術也特別牛,好像能夠把車子玩於股掌之間。因為當年的郵局職工宿舍就在商業職工宿舍的隔壁,休息天,經常會看到他在路上進行表演,有時雙手脫把,緊抱胸前,享受着自由自在的騎車樂趣,有時把籠頭立轉過來,與車身形成丁字形,把車子定在那裏很長時間,就像釘子釘住一樣,更有甚者,還能坐在車籠頭上倒着騎車,就像玩雜技似的,當路人用掌聲&&肯定時,他也會用鈴聲進行回應。

    寫一家人。因為機緣巧合,我們與蘇州的一家下放戶有了往來。父親姓洪,母親姓曹,都是老師,有一兒一女。記得他們剛到濱海落腳的地方是蔡橋公社。每次都是禮拜天上午來我們家,中午吃個飯,下午再回去。我們兩家一直相處的很好。後來他們調到縣實驗小學當教師,&&就更加緊密了。直到他們全家調回蘇州後,因沒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交流,也就漸漸斷了&&。當年給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們做的八珍糕,很大的一塊粘餅,上面點綴着紅絲、綠絲、紅棗和蜜棗等,非常好看,也非常好吃,有咬頭,有嚼頭。我所寫的《蘇州一家人》,記錄了與他們相處的故事,當時是拿到蘇州的一個公眾號上去發表的。編輯也懂我的意思,特地加了編者按,希望通過這篇文章能夠找到線索,再續前緣,可惜至今還沒有。最近我們家裏又議論起這件事,父母都説他們這一家人都是好人,推算起來,洪老師和曹老師應該是耄耋老人,他們兄妹也應該是接近或已經到達退休的年齡了。其實人生非常奇怪,在你的生命歷程中,來來往往,人影瞳瞳,有許多人就是過客,但也有許多人卻註定要被你記住。我們沒有忘記蘇州的這一家人,我相信,他們也一定不會忘記我們這一家人,因為我們曾經共同擁有一段不是親戚卻勝似親戚的美好時光!

    寫一群人。第一批是當年濱中的老師們。許崇林老師,是我們的體育老師,別看他是教體育的,卻非常能説會道,碰到下雨天不能在室外上課時,他就教室裏給我們講發生在體育界的名人軼事,繪聲繪色,惟妙惟肖,以致我們後來不太希望在室外上課,都盼著下雨天能聽到那些引人入勝的故事。鐘振培老師,不僅俄語講得好,英語也講得溜,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還彈了一首好風琴。他有一天把我叫過去,拿出一篇課文讓我讀一下,題目叫《慧玲生病了》。當年我是班上的語文課代表,閱讀的功能還行,鍾老師也認為不錯,就告訴我,他正在排練一個小品,希望由我來擔綱男主角,因為自己從未上過舞&,也沒有心理準備,確實有點膽戰心驚、害怕砸鍋,最後還是再三推辭,把一個高年級姓趙的師哥推到了舞&&央。陳健老師是我們的高中班主任,他在教育和引導學生方面很有經驗。記得最清楚的是,在高中畢業的時候,他給我們朗讀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一段話,作為臨別贈言送給每位同學:“人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於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該是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説:‘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這段話不僅激發了我們對保爾柯察金的崇拜和景仰,也如定海神針般地整整地影響了我們一輩子。王宇明老師,嚴格意義上講不是我們班的數學老師,而是鄰班的數學老師,只不過偶爾來客串一下“替補老師”。對於他來説,整個課堂就是展示教學魅力的舞&,只見他,慷慨激昂,揮灑自如,抑揚頓挫,波瀾起伏,精氣神特別足,從這頭跑到那頭,又從那頭跑到這頭,數字和公式以及推導過程,寫滿了整個黑板,在他的眼中,數字不是非常枯燥的東西,而是世間最美麗的語言。

    第二批是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的同學們。書中《同學是一首歌》《一個都不能少》《同桌》《歲月有痕》等篇什,都是寫同學的。當時自己曾有一種想法,就是把這幾篇合併起來寫,考慮到寫同學聚會,無非就是開個會、吃個飯、照一照、看一看,後來我發現雖然這些程序大同小異,但同中也確實迥然有異。比如,有位同學因故來不了,她自己提出要在照片上給她留個空位,最後把她的頭像p上去;還有一位女同學,第一次聚會時,已患上癌症,她還是堅持來了,待到第二次聚會時,再不見她的身影。同學之間凝聚的深情,我深有感觸,在《同學是一首歌》中寫道:“在我的記憶中,有位男同學不會唱歌,在學校時就沒聽過他動過口,後來也好像沒什麼改觀,一張口就不在調上,一曲大家熟悉的歌曲竟被他唱得稀裏嘩啦,四分五裂,我們聽不到感覺,他還自詡為我們班有史以來最著名的‘男走音’。但他有一點是徹底改變了,就是態度變得非常積極踴躍,表演慾望也非常強烈,他幾乎是搶着話筒上去的,唱了一首《同學情》,據説他為了這首歌,已經練習了兩個多月,沒想到,在這次聚會上煽情爆冷,大放異彩!”“這首歌抒發了真摯感人的離別之情,這個時候唱起,也許是最合適的,唱出了依依不捨的心情,但在這個時候,或許又是最不合適的,沒有必要如此過度地渲染相見之難和離別之痛,撩撥感傷的色彩,讓人‘藍瘦香菇’,沒想到一轉頭,許多同學已淚流滿面,特別是外地同學,更是抑制不住,揉眼揩拭,對此我深感愕然,趕忙抓拍幾張,並以此調侃同學,同學反説,你也沒有好到哪去,眼圈不也一樣紅?我下意識地抹了一下,果真濕漉漉的,原來自己也不知不覺沉浸到這個情緒之中,難以自拔。”真是“初聽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一輩子同學,三輩子情”,同學之情確實也是世上最美好的感情之一。

    第三批是當年縣委黨校中專班的學員們。當年自己年齡比較小,剛走出大學校門,毛頭小夥子,愣頭青,許多學員年齡都比我大,他們都是科委辦局和鄉里的領導幹部,看到一個小老師在課堂上指點江山,他們沒有反感,反而非常尊重,上課的時候聚精會神,畢恭畢敬,都在認真做著筆記,對此我也從不懈怠,每次上課前都精心準備,對教案反復修改,包括一些互動環節,也都進行了系統化的設計,力求能夠取得事半功倍的教學效果。多少年後,他們班級學員舉行畢業紀念,還提到當年請班上年長的學員背誦《荷塘月色》的事情,當年確實有這麼回事,我也清楚地記得,當時這位學員站起來背誦課文,只見他,沉着冷靜,朗朗上口,聲若洪鐘,脫口而出,沒想到這次在同學們的鼓動下,他又繼續站起來,還能夠頭頭是道,口若懸河,真是讓人欽佩,説明他當年下的功夫非常紮實。現在想起來,對於成人教育也要尊重規律,應該多地發揮他們的理解力,而不是過多地強調記憶力,但至少可以看出,他們對教員佈置的任務還是高度重視的,對知識的渴望也是非常迫切的。

    努力寫出由來已久的鄉俗之美

    家鄉的每一個風俗都值得我們去收藏,哪怕是在記憶中發黃,也不會抹掉最初的模樣。當然我們家鄉的風俗很多,涉及到方方面面,給我們印象最深的還是過年。因為這時,我們不僅有好吃的、好穿的,還有好玩的,更重要的還有壓歲錢,但常常被父母看上,收歸“家有”,雖有怨言,也無可奈何,好在這壓歲錢,最終都還是用在了我們身上,只是不讓我們自己亂花錢而已。

    寫忙年。那時家家戶戶都在忙年,炸肉圓,炸魚圓,炸膘(肉皮),炒花生,炒葵花,買年貨,備食材,縣城裏到處都是熱氣騰騰、生意興隆。也許那個時候,生活並不是很富裕,基本是到過年才能享受最好的,每年蒸饅頭都是首當其衝的主打項目,記得我們家每年都蒸得很多,肯定吃不了,只能涼透後裝進壇子裏,隨着天氣變暖,很容易發黴,後來母親就把霉揩掉或剪掉,燒了吃或炸了吃。當時,我就在想,為什麼一定要蒸這麼多呢,不能蒸少點嗎,哪怕過一段時間再蒸也行啊?事實上,在這蒸饅頭的背後還與新年的祈福息息相關,所以每家都爭先恐後的蒸多蒸好。

    寫拜年。現在我們都是微信拜年、短信拜年、電話拜年,當年的情況不一樣,拜年都要實實在在地走家訪戶,初一上午時間最好,到人家去最尊重,也最能受到禮遇。為此,我每次都要一大早起來,因為親戚比較多,還有周邊的鄰居,一個上午馬不停蹄地跑下來,還是蠻緊張的,也忙得不亦樂乎。到各家拜完年後,最終的目的地肯定是外婆家,外婆是我們整個家族的根,大家從四面八方聚攏到這裡,意味着這一頓中午的團圓飯,也要在這裡落實,更代表着綠葉對根的情意。

    寫吃年。親朋好友之間禮尚往來,主要體現在互請“年席酒”上。人家請你,你也必須請人家,要回禮,要不然,就顯得很不夠意思了。同時還有個規矩叫“先約而親”,約人家是先告訴人家預留時間,屆時還要正式邀請,但有的人在這方面協調得不好,結果很被動,“有約無請,混賬透頂”“有請無約,基本爽約”。我上大學那會,每年春節回來,大姨、三姨、四姨、五姨和舅舅家都要輪着吃上一遍,他們都會把平時捨不得吃的東西拿了出來招待,傾其所有,寸草不留。

    寫玩年。當然是各取所需了,有的人看電視,有的人打牌,有的人打麻將,有的人打球,有的人卡拉ok。我們小的時候就是到街上去打氣槍、套圈圈、看小人書,後來大了,就是看書、看戲、看電影、聽音樂、參加舞會等。當年我就是在文化館春節舞蹈培訓班上,實現了交際舞的掃盲的。

    努力寫出銷魂蝕骨的鄉味之美

    家鄉的美味是不得不寫的誘人感覺,美食佳肴,精緻講究,吃而不厭,思而不倦。如果説,思念是一種味道,那一定就是家鄉的味道。不管身在何處,面對怎樣的美食佳肴,在自己心裏的排序中,家鄉的美味永遠都是最好的,因為它早已成為植根於我們靈魂,那種獨一無二的味覺基因,與生俱來,不可改寫。

    寫五香花生。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們濱海有三個“五”:一個是五醍漿,一個是五糧液粥,還有一個就是五香花生米。每年春節,家鄉的親戚總會給我們帶點五香花生米,只要它一出現,就會不由分説抓上一把,先嘗為快。至於味道怎麼樣,我還是把自己的感覺變成了文字,“這些花生米初看上去,有點暗淡,其貌不揚,放進嘴裏,也沒什麼兩樣,只是與牙齒碰撞的瞬間,一咀一嚼,神采乍見,滋味盡在其中,特別是隨着花生米散碎開來,五香便發揚光大了,脆酥的感覺也就撲腔而來,滿口怡香,即便是穿腸下肚、不見蹤影,那種滲透在骨髓中的誘人味道,還牢牢地回蕩在咽喉之間,繞梁不絕,不斷地激發着你的食欲,欲捨不得,欲罷不能,不吃到打嗝不知停止。”(《五香花生米》)有位朋友跟我説,你寫的太誘人了,已經把我們的胃口調得很高了,你可不能畫餅充饑,要給我們來點實在的,更不能口惠而實不至啊!

    寫米麵餅包油條。在《米麵餅包油條》中寫道:“我們家鄉人早上都喜歡大餅包油條或燒餅包油條,大餅就是大塊的圓餅,需要切成小塊來賣,燒餅就是小圓餅、方餅或長方形的朝牌。我更喜歡的是米麵餅,圓圓的,潤潤的,綿綿的,不像前兩者那樣粗糙曠達、大大咧咧,而是臉如白玉、顏若朝華,更有一種清爽婉約的姿態,吃入口中,非常細膩,食後還有一種甜習習的感覺。” 我們就是這樣吃着長大的,原生味蕾早已蘊深植遠、根深蒂固,不管到哪一天,那種細膩的、甜習習的感覺,總會把我們催發得津液肆流。

    寫家鄉菜。有次我回濱海,與幾位同學打牌到很晚,我們就到大排檔吃了個夜宵,記得當時就點了四個菜:匯魚圓,韭菜炒長魚,烏子燒蘿蔔,平橋豆腐羹。一共八十多元錢,不僅分量足,而且質量高、味道好,清清爽爽的,吃得舒舒服服的。每次回來,我都十分願意敞開胃口,嘗嘗那些有特色的家鄉菜,留住舌尖上的鄉愁,回味記憶中的感覺,好像是不可救藥般的不能自拔,也是深陷其中的蛀蟲蝕骨的那種沉醉,這不僅是解饞,也是解味,而是解藥,是解鄉愁之藥。

    努力寫出粗獷溫婉的鄉音之美

    鄉音走不出往昔,避不開過去,一定是穿越時空的,是有史以來的歷史成果,是音言默契的相得益彰,代表着從這片土地上熏陶出來的獨特腔調。有的時候,我們總覺得,不説方言找不到感覺,不聽鄉音找不到親切,最是讓人説得暢快,聽得習慣的,才是鄉音之美的應有歸屬。鄉音是暢通鄉情的橋梁,也是打開心扉的鑰匙,聲聲相應貼近心心相印,因此,不管是近在咫尺,還是遠走天涯,鄉音之美總能找到同頻共振的“知音”。

    寫山芋腔。對於我們來説,山芋腔是與生俱來的。什麼叫山芋腔,就是土生土長的腔調,就是那種土得掉渣的方言。最多的口頭禪是“嗯哪”,最喜歡説的感謝話是“難為”,最容易用的發怒語是“死滾”,最習慣用的驚嘆詞是“親媽麼”。山芋腔是我們最能駕輕就熟的語言,也是我們能夠對答如流的聲音。

    2013年5月中旬我受邀中央電視台參加《文明之旅》欄目主講《夢裏水鄉江南鎮》的錄製。我總體講的都是普通話,只是個別字還殘留者方言的味道,編導説有的地方聽不太清楚。這下我以為沒戲了,但過幾天,就在5月27日播出了。鄉音沒有成為攔路虎,卻又為我開闢了一條意外的新道。當年在節目錄製現場是不允許自己拍照的,但現場的攝影聽出了我的鄉音,主動介紹自己是濱海大套人,後來就是他幫我選了幾張拍得比較好的照片,真的感謝他的彌補了自己的期盼。

    寫淮劇。當年濱海淮劇團有幾個名角,最著名就是裔小萍,後來她被調到省淮劇團,現在蘇滬兩地有眾多“粉絲”,被人稱為“蘇北筱文艷”。她的代表劇目很多,但當年在濱海唱得最響亮、最紅火、最經典的,就是《秦香蓮》。她非常擅用大悲調,纏綿悱惻,悲痛欲絕,面對陳世美的忘恩負義,面對自己的人生劫難,她滿心悲涼,那道被生生割開的傷口,就好像在不停地流血,字字血,句句淚,在哀婉的控訴中充滿着強大的情感力量,整個唱腔細緻入微,感人肺腑,聲聲入耳,調調生情,繞梁三日,綿綿不絕。淮劇不僅在專業團體裏風起雲涌,在民間的票友中也是風生水起。當年我們家住商業職工宿舍,緊隔別有個鄰居叫高學林,要算是我們的叔叔輩了。那時他風華正茂,年輕帥氣,在縣食品公司從事會計工作,對淮劇非常着魔。每天下班,他從漁市巷到大堰再到自己的宿舍,一路亮嗓,一路淮劇。特別是在晚上,人很少,夜很輕,聲很重,傳得很遠,總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每每他到大堰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他回來了,那蜿蜒而來的唱腔早就穿透耳膜,常常是這段剛結束,下段又接上來,幾乎綿綿不斷,層出不窮,不知道他肚裏究竟有多少“存貨”,反正每天都不帶重樣的。説老實話,我們小的時候對淮劇一點興趣都沒有,常常是以睡覺來對抗淮戲的慢節奏,大概對於淮劇的欣賞,也是需要閱歷的,或者説需要一點點年份的。説老實話,我們小的時候對淮劇一點興趣都沒有,常常是以睡覺來對抗淮戲的慢節奏,大概對於淮劇的欣賞,也是需要閱歷的,或者説需要一點點年份的。有次突然在自己住宅的小區院子裏,聽到有人跟着收音機學唱淮劇,沒想到這麼好聽,聲音就好像從遠處隨風飄來,動人心魄,“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我想這背後,沒有別的,一定就是思鄉的情結,好像陳年老酒那樣,在經歷風霜雨雪的發酵之後,終於飄出了沁人心脾的芳香!

    時光煮雨,歲月流沙。“風車在四季的輪迴的歌裏,它天天地流轉”。往事值得回味,歲月不會重來。時光一去不復返,但在寫作中卻可以回到曾經的過去,能夠獲得生命生長之地的本真自我。時間確實能夠過濾掉不屬於你的東西,也確實能夠沉澱下屬於你的東西。文字仿佛以時間的形式回到我們的身邊,我們在時間之內,又在時間之外,通過現代的眼光和歷史的情境,把點點滴滴的生活意象轉化為意興盎然的敘事,希望能夠將個人的生命情感融匯到鄉愁、鄉景、鄉親、鄉味、鄉音的獨特體驗中,《此情此景》中的鄉情描寫,就是來自於這種靈魂深處的呼吸與吟誦,既代表着一個能夠撫慰和療愈精神疲憊的烏托邦,也是關於歷史追問以及現實省思的雙重隱喻。“如果時光真的能夠倒流,我想回到曾經的溫柔”。對鄉情記憶的美學書寫,字裏行間飽和着深情摯愛,我希望告訴廣大的讀者,世上有一種思念永不疲倦,它的名字就叫鄉情!(張永祎)

[編輯: 王孝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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