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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吃虧,都因為他們事先自認為可以很“無情”,到頭來卻不能不“有情”。
“這傢伙漆得不錯。”小林一早就整個屋子檢查一遍,比較暗的角落,還用手電筒照了照,興奮地對太太説,“這种老板帶領,又完全是自己班底的人就是不一樣。又便宜又快!”
“是啊!上次找的那個姓孫的設計師,工人每天五點半就下班了,多一分鐘也不幹,哪兒像這個老廖,由早到晚拼命幹。”
正説着,電鈴響,林太太過去開門,嚇一跳。
門口站個又高又胖的女人,肩上扛着一大捆東西。
“讓!”胖女人喊。林太太趕快閃開,胖女人就扛着東西往裏衝,後面還跟進一個,是老廖。砰的一聲巨響,兩個人把扛着的東西扔在地上,整個屋子都震了一下。
“我太太昨天傷了,這是我太太的姐姐。”老廖一邊擦汗,一邊介紹, “她力氣大,鋪地毯非她不成。”
那大胖女人便嘿嘿地笑笑,腰上挂的一大圈工具,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音。
“多久可以鋪好?”小林探頭過去,“不會又搞到三更半夜吧? ”
“不會。”老廖氣喘吁吁地蹲在地上,把地毯往屋子一頭推,抬起頭笑笑,“您放心,下班的時候,進門保證把你美死。”
可是才進辦公室沒多久,小林就接到太太電話:“我看那個女的不太行!個頭大,可是沒力氣。”電話那頭傳來太太操心的聲音,“我看他們扯來扯去,扯半天,都對不準。現在在切了,我真怕他們切不直……”
“你放心啦!人家是專家,鋪壞了他負責。”小林急急地挂了電話,還猛搖頭。
隔兩個鐘頭,電話又響了。
“我看你還是回來一趟。”林太太在那頭喊,“那女的腰上挂一堆東西,又蹲在墻邊鋪地毯,轉來轉去,身上的東西就在墻上刮來刮去,把剛漆的墻壁又弄臟了。”
“會嗎?刮臟了叫他弄乾淨,反正是他漆的,你不用操心啦,錢在我們手上。”小林喊過去,“做不好,不給錢。”小林又搖着頭挂上電話,還對旁邊同事攤攤手:“我太太呀,就是瞎操心。”
可是小林下班,才進家門,就跳了起來,指着墻壁對老廖吼:“你你你,你來看看,這四週全弄得這麼臟。”
“是啊!我不是跟你説了嗎?”林太太皺着眉出來。
“林先生,您別急。”老廖一邊繞着客廳的墻壁看了一圈,一邊鞠着躬説,“是有弄臟,我一定把它弄乾淨。”接着瞪了胖女人一眼:“都是你不小心。”轉身過來,笑着問林太太:“對不起!您有沒有擦手紙,我要多一點。”
林太太飛似的找來一大卷擦手紙。
便見老廖和那女人先把紙一張張弄濕,再拿到墻邊擦。
“這能擦得乾淨嗎?”小林也加入,&&用濕紙擦。
“應該擦得乾淨,我用的壓克力漆是上好的,防水。”老廖狠狠地擦着墻壁,搓出一堆紙屑。
剛擦完,濕的時候,看來確定乾淨了。可是才一下,水幹了,又露出一條條臟痕。
老廖倒是沒等小林説話,就主動講了:“不行,這是金屬的刮痕,幸虧昨天還有剩下的漆,麻煩您給我一堆舊報紙。”接着轉頭對胖女人吼:“還不把你腰上挂的東西摘下來?你看看!全得重漆。”
八點多了,早燒好的菜都涼了,小林也餓得受不了,先去吃了。回頭看那二人還趴在地上漆,有點不忍,過去客氣了一下:“你們要不要一塊兒,隨便吃點?”
“不用!不用!”老廖抬起臉,頭髮上都是油漆,“我們不餓。”
隔一下,又跑來餐廳,囁囁嚅嚅地問小林有沒有不用的毛筆。
“要毛筆幹什麼?”小林問。
“因為地毯已經鋪好了,靠地毯的地方不能用滾筒漆。”
小林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支上次去大陸,朋友送的新筆。
突然電話響,老廖的太太打來的。先聽老廖小聲地説,漸漸愈來愈大聲,居然在電話上吵起來。
“去你媽的笨老姐,跟你一樣笨。”老廖正吼呢,就聽砰的一聲,那胖女人衝出門去。
老廖沒追,繼續悶着頭做。
十點,小林送過去一塊蛋糕,小聲問:“跟太太吵架了?”
十一點,老廖敲小林臥室的門,兩口子出來,跟着看了一圈。沒説話,點點頭。
老廖遞過賬單,低着頭走開。
林太太把早準備好的錢交給丈夫,小聲問:“要不要扣他的?” “算了!”
小林走出去,把錢放在老廖手裏。看老廖連連鞠躬,又彎着腰出門。
“好像還是沒弄乾淨!”林太太站在客廳,對着墻説。 “我知道。”小林説。
“好像地毯上也滴了漆。” “我知道。”
“好像你的寶貝毛筆毛都掉了。” “我知道。”
“好像地毯邊上切得不平。” “我知道!”
想一想
請問,明明沒做得滿意,小林為什麼付錢?他在辦公室不是説“做不好,不給錢”嗎?為什麼還是給了呢?
又請問,如果換作你,你給不給? 八成會給,對不對?
人都是有情的。看人家連着累了兩天,太太傷了、大姨子跑了,兩口子吵架了,而且累到夜裏十一點都沒吃飯,他沒不認錯,他也沒不盡力,他力氣就這麼大,你還好意思多説嗎?
多少人裝好新門,發現門框不正,門鎖封不準,每次鎖門,都得用力往上提着把手,才鎖得上,只好請木匠重修。
多少人鋪好新地板,發現有縫,把襪子都刮傷了,只好請師傅撬起來重整。
多少人窗子裝好了,發現旁邊木條沒釘準,於是請木匠把釘子拔起來重釘。
沒錯!門是對正了,但鎖孔往下移,上面門框缺了一塊。
地板沒縫了,但撬起來的地方,有了榔頭的痕跡。 木條對準了,但拔起舊釘子的地方,留了一個難看的洞眼。
(雖然補了木粉,還是掩不住。) 你愈看愈不順眼,又有什麼辦法?
記住!
這世上許多東西,你只能事先防範、作好徵詢,而難以事後補救,因為怎麼補救都不可能完美。就如同小林,他不能總想:“錢在我手裏,做不好,不付錢。”而應該在一發現有問題的時候,就喊停。
想想,如果在老廖還沒鋪好地毯的時候,你發現切歪了,喊停,他能不修正嗎?
如果發現墻壁弄臟一點點的時候,就糾正,他會繼續犯錯,又那麼難收拾嗎?
偏偏你沒叫停,東西完成了——地毯已經粘下去,雖然有些地方切得不夠直,還勉強過得去。墻壁重漆之後,臟痕也不見了,雖然地毯沾到一點油漆,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呢?
請問有幾個人狠得下心,叫老廖把地毯揭起來換塊新的?老廖是會破産的啊!
尤其在中國人的社會,一個人蓋房子,多加一層違建,你在他蓋的時候就取締,人人會叫好。但是當他已經完工、搬進去,又怎麼看都像個正式的樓層時,你再去拆,就難免有人説“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暴殄天物”之類的話了。
許多人吃虧,都因為他們事先自認為可以很“無情”,到頭來卻不能不“有情”。
也就有許多人知道,怎麼利用對方的“有情”,幫自己脫離困境。
現在再讓我們換一個角度來想,如果今天犯錯的是你,你該怎麼辦?
我應該強調:這正是我寫作這一章最主要的目的。
因為我處處發現,剛進社會的年輕朋友(甚至包括一些“老”朋友),犯了錯,主管罵下來,總要想辦法辯解。
大概是在家裏跟父母、兄弟強辯慣了,有理沒理都要辯,卻沒搞清楚,現在你進入了社會,你的長官不像你的老爸老媽那樣諒解你。你辯,只可能給自己找麻煩。
當你沒理的時候,還文過飾非,等於表現固執、蠻橫、是非不分、不負責任。
有哪個長官會喜歡這樣的部屬?他如果讓你過關,他還怎麼帶別人?
話説回來,當你有理的時候,你強力反擊就對嗎?老闆理屈,應該當面向你道歉?就算他發現錯的是他,不是你,你是被冤枉的,他又會欣賞你的態度嗎?
記住!“理直氣和”,而非“理直氣壯”。尤其對長輩,你愈理直氣壯,他愈可能老羞成怒。有些聰明人甚至知道在老闆氣頭上的時候,就算自己有理,也先認錯;等老闆氣消了,發現錯的是他自己,主動對你説“錯怪了你”。或是另外找機會,私下對老闆説:“其實,上次那件事,會不會也有可能……”
相信你一定在日本影片裏見過,犯了錯的部屬對着長官和同事,鞠九十度的躬,痛哭流涕地認錯,一副要“切腹自殺”以謝國人的樣子。
他們多麼“知恥近乎勇”啊!
其實,那是因為他們聰明。你可曾聽説有哪個公司的小職員因錯自殺的?跳樓的往往都是公司的高級主管哪!
所以,當你出了錯,與其“推諉過失”,使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不如乖乖認錯,表現出“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的樣子。
事情做壞了,你可以自請加班,設法補救;文件遺失了,你可以翻箱倒篋,整夜留在辦公室找。
你可能怎麼加班,都無法把事情補救過來;你也很可能找個兩天兩夜,都找不到。
但是,就跟老廖一樣,你可憐的低姿態,會漸漸得到同情。
最後,老闆過來,當着一屋子同事的面,拍拍你: “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是滿屋子同事的“同情”,使老闆不得不過來拍拍你。他拍拍你,對他也有好處——讓大家知道,老闆還真是有情啊!
比較一下,你是當面強辯,讓老闆難堪,把你踢出公司好呢,還是讓老闆過來拍拍你的肩?
何況,他心裏(甚至你同事的心裏)正在想:“這個年輕人,知錯能改,而且不眠不休,又能服從負責,是個可造之才。”
下次陞官,或許正是你呢! 現在讓我們再看大一些。
如果你是政治人物,就更要懂以上的道理。
你辦運動會,出了大的意外,就算你有一百個理由,不是你的錯,你最好別説。因為事情發生了,人人見到血淋淋的場面,大家若非“可憐受傷的人而罵你”,就是“也可憐你,到頭來只怪老天”。
所以,你不如引咎辭職。你的辭職表現了你的負責,甚至表現你的氣概,你只會得到群眾的掌聲——“這個人有擔當!”
用“積極行動”取代“消極哀嘆”;以“勇於改過”取代“擅於強辯”;用“低姿態”爭取“廣大的同情”;用“拖延戰術”取代“當面對決”。
大到治理國家,面對一國的人民;小到鋪一塊地毯,面對一家的客戶。 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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